医学人道主义文档

从医院文化看医学人道主义的意义

贾吴林

一

何为医学?医学,科学之一端,乃以治疗预防生理疾病和提高人体生理健康为目的的一种科学。即为科学,则其必循理性之原则,科学之原理,以实事求是之精神,究疾之病源、病理,除疾厄,利苍生。唐时《备急千金要方》有言,医道乃“至精至微之事”,习医之人当“博极医源,精勤不倦”,通天人之际,顺自然之理;对于医学之精微细巧,应发鸿志,定宗旨,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始能“得其幽微”,察“弦紧之乱”、“刚柔之异”,“唯用心精微者,始可与言于兹矣”。

但是,医学并非一门“纯粹之科学”。研习医学应秉持科学之精神,执着于不断探索终极之真理,既要虚心继承前辈的科学遗产,又要免于盲从,勇于创新,万不可执科学之主义,陷于机械唯物主义的藩篱。正所谓“病有内同而外异,亦有内异而外同”,不可以机械地用各种数据和结果去解释患者的病症或“生活体验”,医生必须要理解病人之痛苦,体察病人之体验,既要针对病情、病理,又要针对人情,心理,这样才能正确理解医学的真谛。

医学科学的发展,往往以其他各门学科的发展为先导。医学科学的每一项进步都是在其他各门学科发展的基础上取得的,它不仅同自然科学密切联系,还同社会科学、人文科学紧密相连。因而,我们可以认为,医学不仅仅是维系人类生存、生产能力的重要手段,同时也是人类情感的表达,是人类自身价值得以维系的基础。正如爱因斯坦在《对加利福利亚理

工学院学生的讲话》中强调:“如果你们想使你们一生的工作有益于人类,那么,你们只懂得应用科学本身是不够的。关心人的本身,应当始终成为一切技术上奋斗的主要目标。”科学服务于人,尊重和肯定人的价值是进行科学研究的前提,同时也是科学伦理的底线。只有将科学理性和人道主义的紧密结合才能发展出真正为人类健康福祉服务的现代医学科学。这样既能避免“见病不见人”的现象,又能避免空谈人道主义。

二

著名医学教育家威廉·奥斯勒在其《生活之道》一书中指出:医学实践的弊端在于:历史洞察的贫乏,科学与人文的断裂,技术进步与人道主义的疏离。医学技术乃医学之骨骼,而医学文化则为医学之血肉,前者现于“形”,而后者凝于“神”,唯有“形神”合一,“骨骼”与“血肉”相联系,才能“普救含灵之苦”,造福天下苍生。

医本仁术,这是医学人道主义的精髓和核心。古今中外在强调医者“术业”之精的同时,也十分注重医者的德行修养,倡导人道主义精神。即所谓“医乃生死所系,非仁爱之士,不可托也”。所以从医者既要有良能,更要有良知。在中国最早的医书《内经》中有这么一段文字:“天覆地载,万物悉备,莫贵于人”,可见,医学之宗义在于人,在于肯定和尊重人的价值、人的尊严以及人的利益。唐时名医孙思邈有言曰:“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这是中国传统医学中对于医学道德、医学伦理最经典的表述,也是中医文化最为宝贵的精神财富,是中华医学文化的精神源泉。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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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学的经典文献《希波克拉底誓言》明确了医生的职业操守,劝导医生“志愿以纯洁与神圣的精神终身行医”,以天地诸神的名义,赐予医者无上光荣,惩戒不义之行,彰显医学的庄严和神圣。胡弗兰德十二医德箴言的第一条就强调:“医生活着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人,这是职业性质所决定的”。迈蒙尼提斯的祷文中也表示:“愿绝名利心,服务一念成。神清求体健,尽力医病人。五分爱与恨,不问富与穷。凡诸疾病者,一视如同仁。”现代护理学的创始人“提灯女神”南丁格尔,终其一生,恪守誓言,“终身纯洁,忠贞职守”,“务谋病者之福利”。她的那盏医学人道主义之灯永远照亮着护理界,她的身影永远受到后人的景仰。

古今中外对于医学人道主义的重视,无数医学前辈的德行垂范,为现代医学文化的发展提供了宝贵的精神财富,是现代医学文化的精神源泉。而随着时代的进步,尤其是人类文明的发展,文化等精神理念、意识形态在医学事业中的作用越发得到彰显。从医者在钻研医学知识、提高医疗技术水平的同时,越发重视医学文化对于医疗卫生事业的发展所起到的重要作用。人们逐渐认识到,良好的职业技能固然是职业生涯所必须,但是它只有同道德操守和文化精神结合在一起,才能够造就卓越。北京协和医院的郎景和教授在其《医生的哲学理念和人文修养》一文中指出,“做医生,要做到,通天理,近人情,达国法”。通天理,就是要掌握自然规律,了解疾病的发生、发展过程,即所谓“博极精微,精勤不倦”;近人情,就是要知晓病人的思想意识、情感意愿,即所谓“见彼苦恼,若己有之;而达国法,就是医治行为要符合诊治原则及规范,上遵国家之法律,下合医院之宗旨,既不可“自逞俊快,邀射名誉”,亦不可“恃己所长,经略财物”。这是郎景和教授从医多年来所得出的心灵感悟,是他对于医生职业操守最为深刻的理解,也反映了我们这个时代对于医生这一职业新的要求。它的精神

意义不仅仅局限于医疗行业,对社会各行各业都有一定的启示意义,良知与良能的结合,才能规范职业操守,净化社会风气,荡污涤垢,共创和谐。

三

广义的文化是人类作用于自然与社会,所创造出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而狭义的文化即所谓以意识形态和思想理念为代表的精神财富,是人类生活的反映,活动的记录,历史的积淀,也是人之精神得以存在的依托。它包含了一定的思想和理论,是人们对伦理、道德和秩序的认定与遵循,是人们生活、生存的方式、方法与准则。

对于文化的划分,有简单的“二分说“,即将文化简单地分为物质文化、精神文化;有”三层次“说,即分为物质、制度、精神三层次;也有物质、制度、风俗习惯、思想价值”四层次说“。这四个文化层次可以总结为:一是物态文化层,由物化的知识力量构成,是物质生产活动及其产品的总和,是可感知的、具有物质实体的文化事物。二是制度文化层,由人类在社会实践中建立的各种社会规范构成,包括社会经济制度、婚姻制度、家族制度、政治法律制度等。三是行为文化层,以民风民俗形态出现,见之于日常起居动作之中,具有鲜明的民族、地域特色。四是心态文化层,由人类社会实践和意识活动中经过长期蕴育而形成的价值观念、审美情趣、思维方式等构成,是文化的核心部分。

文化作为人类作用于自然与社会所产生的有形或无形的痕迹,是一定时期人类生活的反映,同时也是人类价值的体现,人类活动的记录,人类历史的积淀,

其最大的作用还在于统摄人类的行为,调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早在战国末年,《易·贲

卦·象传》便对“文化“的作用有过最早的表述,其文曰:”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意思是,日月往来交错,文饰于天,即“天文”,亦即天道自然之规律。而“人文”即指人伦社会之规律,即社会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纵横交织的关系。这句话指出,治国者须观察天文,以明了时序之变化,又须观察人文,使天下之人均能遵从文明之礼仪,行为止其所当止。在这里,“人文”与“化成天下”紧密联系,“以文教化”的思想已十分明确。西汉《说苑·指武》中,“文”、“化”合为一词,即“圣人之治天下也,先文德而后武力。凡武之兴,为不服也。文化不改,然后加诛”。文化的质朴与武力的野蛮相对,体现出文化“以文教化”的本义。

现代医院文化作为一种亚文化形态,是社会文化的一个子系统,其内涵、特征、作用同广泛意义上的文化概念有着十分紧密的联系。现代医院文化也有广义、狭义之分。广义的医院文化也是指医院的主体与客体在长期的医学实践中所创造的特定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主要包括两大方面即医院的硬文化和医院的软文化。硬文化主要以物质形态存在,包括医院的医疗设施、医疗环境、医疗效益和医疗技术水平等,属于物态文化层面。而软文化是指在医院长期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并为其成员所自觉接受的、具有本院特色的意识形态和行为模式,以及与之相适应的制度和组织结构,包含了通常意义上的制度文化层、行为文化层和心态文化层三个方面的内容。医院的硬文化是软文化赖以形成的基础和前提,而软文化一经形成便对于硬文化产生强烈的反作用。

现代医院文化已不仅仅作为一个意识形态和行为模式的体系单独存在,它是医院核心竞争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同医院的硬件设施、医疗人员的技术水平一样,成为医院赖以发展的重要基础。医院文化也是生产力,它是一种观念,也是一种力量。医院文化建设越来越受到医院管理者们的关注和重视,越来越多的医院把推进医院文化建设摆在工作中的突出位

置。但是,医院管理者们对于医院文化的理解存在差异,因此在实践中就存在着诸多与文化建设规律相背离的现象,使得医院文化建设虚有其表,浪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还没有产生预想中的效果。在笔者看来,医院文化建设中医学人道主义的缺失是导致医院文化建设流于形式,无法取得预期效果的根本原因。在部分医院管理者的眼中,推行医院文化建设的首要动机是将文化建设作为提高医院经济效益的推手,归根结底,它仍然是功利主义所驱动的。

四

医院精神是医院价值观的集中体现,是医院文化的精神内核。医院精神应该建立在以为人民健康服务为宗旨的医学人道主义之上。医学人道主义首先是一种价值观念,即重视和尊重人的价值;其次是一种医学伦理原则,是规范和指导医疗行为的基本准则和职业操守。尊重一切与医疗活动有关的人的价值、尊严和利益是医学人道主义的本质和内涵。

目前,市场经济对于医学人道主义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在计划经济体制下,医疗卫生事业更多地强调社会公益性,倡导医护人员全心全意为人民健康服务,救死扶伤,实行革命人道主义。而在向市场经济体制转型的过程中,人的思想观念、价值选择和伦理选择都发生了变化。市场经济重视效率,强调竞争,看重和追求经济效益,尤其是在政府对医疗卫生事业投入不足的情况下,医疗行业市场化、产业化倾向更为明显,使得功利主义思想观念开始抬头,医学人道主义精神

逐步淡化。

但是,医学人道主义同功利主义并不相互排斥。首先,医学人道主义的本质和内涵就强调了尊重一切与医疗活动有关的人(包括患者、家属和医务人员)的利益。其次,功利主义不仅倡导个人利益,还追求全体的利益,即“为最大多数人谋求最大的幸福才是最大的功利”。我们要弘扬医学人道主义精神,但又要尊重合理的个人利益,不能把人道主义误解为否定个人利益的“无私奉献”。消除了这一误区,就为在医院文化建设中倡导医学人道主义创造了条件。

前文中,笔者提到文化的最大作用在于统摄人类的行为,即“文明以止,化成天下”,而在医院文化建设中倡导医学人道主义的最大意义也在于统摄全体医疗工作者的行为。一方面,强调医院和医护人员对于患者、社会乃至人类的责任;另一方面,重视医院自身的建设和医护人员自身利益的满足,使医学人道主义贯穿医院文化建设的始终,内化为全体医护人员的思想意识和价值观念,外化为全体医护人员的行为模式,使得经济效益成为医院文化建设的副产品,从根本上端正医院文化建设的宗旨,才能真正达到文化建设的根本目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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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施卫星.论以医学人道主义为主导意识的医院精神[J].医学与哲学, 1995,(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