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治疗的发展与研究趋势探索
二十世纪初个体治疗兴起后,精神分析、行为主义、人本主义等流派成为治疗界三大潮流。当时西方个人心理主义盛行,注重个体内在的心理冲突(潜意识冲突等)、个人性格及行为模式的转变,了解家庭也多是为了探讨个人心理疾患的成因,如弗洛伊德是为了了解当事人的童年经历及恋母、恋父情结等。当时的个体治疗是同家庭分开的,并且有很多的精神病院为使家人免遭家庭迫害(家庭暴力、儿童虐待等),有意让当事人远离家庭。后来临床上的多年研究观察和当时的社会历史原因,越来越多的临床工作者开始关注家庭系统,认识到家庭结构及家庭互动模式对个体心理问题行为所起的作用,于是家庭治疗应运而生。
家庭治疗从十九世纪五十年代产生到现在,磕磕绊绊经历了半个多世纪,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家庭治疗呈现了新的发展趋势,各个流派逐渐由竞争走向整合,现象学范式的家庭治疗逐渐受到关注,并且家庭治疗研究也呈现新的方向,更趋于应用于实践领域。
一、由竞争走向整合:家庭治疗发展的新趋势
家庭治疗由于其特殊的历史背景,从50年代美国的精神病学家阿克曼(Aekerman,N.)首次提出“家庭治疗”的概念后,各种不同背景的临床工作者致力于发展自己独特的家庭治疗理论和治疗。因此短短几十年内,形成了大量的理论和很多具有竞争力的流派,如多代家庭治疗流派、结构派、策略派和体验派家庭治疗等,他们为了发展自身的理论基础和治疗模式,扩大治疗队伍,增进影响,纷纷建立起各种训练中心和基地,而这些训练中心往往是只有一种主导治疗模式,根据自己的理论假设和实际资源发展自身的临床实践主张,以得到人们的认同及吸引各自的追随者。各种流派的出现虽然带来了竞争,同时也使得家庭治疗出现黄金发展得局面,到了七八十年代,训练中心在全美国遍地开花,工作坊人满
为患,家庭治疗领袖们受到人们的热烈欢迎,年轻的学者都不断师从大师,并崇拜大师。美国婚姻与家庭治疗学会的成员在刚成立时不足一千人,到1989年已经发展到一万六千人。在这个时期,家庭治疗在世界各地的传播范围也越来越广,加拿大、英国、以色列、荷兰、意大利、澳洲、德国等其他一些地方都有家庭治疗的训练计划与专业委员会。1987年,国际家庭治疗学会成立。
到了1990年代,随着人们对家庭治疗运动的不断反思和后现代思潮的全面渗透,各流派的界限开始消融,越来越多的治疗师不再声称自己是纯粹的某个流派的家庭治疗师。随着临床经验的积累,家庭治疗师认识到家庭是个复杂的群体,没有哪个流派的治疗方法是完全有效的,他们开始吸取其他学派的长处为己所用。如果一位结构派家庭治疗师开始注重家庭故事和个人经验的意义,那该将他界定为结构家庭治疗师,还是叙事治疗师,抑或结构——叙事治疗师?
家庭治疗领域彼此区别和竞争的时代已经过去,进入21世纪后,家庭治疗开始出现整合趋势。原先界限分明的各种家庭疗法之间出现了相互融合、相互吸收的态势,一些家庭治疗师试图建立起一个能包容各种家庭疗法的整合性体系,例如,著名的家庭治疗师Becvar,D.和Nichols,W.等就尝试把现有各种疗法的理论概念和技术方法综合起来,以求家庭治疗能获得更广阔的发展空间。近来产生的新的整合模式有:William Nichols(19961和Bill Pinsof(19951的整合模式、Eron和Lund(1996)的叙事解决疗法、Jacohson和Christensen(1996)的综合婚姻疗法以及为解决某些特殊的临床问题而产生的综合模式,如Virginia Goldner和Gillian Walker为解决婚姻暴力而产生的婚姻治疗(Gold-her,1998)等。
另外,许多不同取向的家庭治疗师在坚持关系和系统取向的同时,放弃了以前拒绝其他治疗方法尤其是个体治疗的做法,采取开放的态度,吸纳其他治疗范式如行为疗法、认
知疗法及人本疗法等的理论概念,以使自己获得充实和发展。家庭治疗最终是一种临床治疗,其价值要看它的治疗效果,将各种方法整合起来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要达到最好的治疗效果,而不仅仅是为了理论的完善。因此,整合模式的出现为家庭治疗提供了一种全新的发展方向。
二、现象学范式:家庭治疗的新取向
Nichols(2004)等认为,“现象学的范式是治疗师试图去采纳来访者谈论的框架。当精神分析从业者认同来访者,当结构治疗师加入家庭,当叙事治疗师强调来访者的故事,以及当不论哪个学派的治疗师努力去理解家庭时,现象学的范式就发生了。”stanton和Todd(1981)将这一概念运用在他们在家庭采取“高尚归因动机”技巧中,适应了现象学的模式,而不是在大多数重构中用作策略情节。
在众多的家庭治疗师中,结构派治疗师会参与到家庭中,在家庭的现象场中观察家庭成员之间的互动过程,从而寻找隐藏的内部结构;叙事治疗师也注重现象学的立场,认为治疗师不应该以专家的身份出现,而是悬置起自己的经验判断,以无知(not—knowing)的姿态进入到家庭的现象场,和家庭成员一起探索家庭生命历程。
笔者认为,家庭治疗可以与现象学相结合,发展出新的取向的家庭治疗。
现象学是在欧洲大陆发展起的哲学思潮。现象学哲学所关注的是人类经验的普遍特征,现象学的心理学是以现象学哲学为基本立场的一种心理学,它致力于对我们的具体经验做出清晰而准确的描述。现象学的心理学把人的有意义的经验现实看作是任何知识的根本起点,它认为意义在本质上不同于自然的客观对象,人的行为是有意义的经验表达,而不是对刺激的机械性反应,这一点是它与目前的主流心理学最大的区别。
现象学的心理学关注人本身,主张人们可以通过不断地贴近和理解他人及自身的真实经验,发现自我经验的意义及所处情境的意义,使得他们的日常活动的面貌得以显现,从而不断的充满活力并使意义具体化。体现在心理治疗实践中,就是为了理解当事人,治疗者必须和当事人一起体验他独特的经验世界。现象学的心理学认为,我们的心理经验具有一定的形式结构,这个结构来自我们习以为常的叙事风格,基本信念的框架,对世界、对自己、对他人根深蒂固的看法,说话和做事的套路,先入为主、画地为牢的设想。通常人们对此没有自觉意识,是因为人生来就被“植入”(posi-tioned)某种文化氛围之中,做了某种话语的俘虏回。用拉康的话来说,人成了被言说的对象,成了某种话语的制成品。认清了话语方式与个人自我认同的辩证关系,就可以明了:心理问题其实是生活本身的问题,家庭问题更是生活本身的问题。
在家庭中,既有个人的故事,又有家庭的故事,不同的故事蕴含着不同的意义。在家庭中的争吵往往是由于其他家庭成员的负面故事引起的。家庭成员不同的经验产生不同的意义,不同的家庭成员对此有不一样的理解。在家庭生命历程中,充满着个人故事的相互碰撞及个人故事与家庭故事的碰撞,在这些碰撞中,不断打破旧的故事的意义,生成清新的有活力的家庭故事。
现代主义的态度倾向于通过某个结构或模型来理解一个家庭故事,比如结构派、策略派等,通过治疗师的视角来“阅读”这个家庭故事,而不是让故事通过讲述来展现“它自身”(Alan Parry,1991)。现代主义者的世界观强调客观事实,强调重复验证的操作过程和普遍性的规则,而不得不贬低甚至完全忽视个人及其生活体验的特殊性和本土性。
现象学视角的家庭治疗是把来访者的叙事放在第一位,治疗师的解释和干预都是次要的,甚至是不必要的。来访家庭在治疗师的协助下讲述家庭的故事,在家庭中真正的对话必须彼此尊重,承认对方立场的真实性和合理性,愿意并且能够互相学习,共同探索未知
的、无限多样的生活可能性,一同致力于生活的创新。咨询师的聆听是第一位的,要作一个好的听者,让当事人愿意而且能够真切地诉说自己的故事,并有机会领悟自己的作者身份,创造性地重写自己的人生。
家庭是由具有亲密关系的不同个人组成的,家庭问题或个人问题的产生往往是由于家庭毒性叙事(toxic story)或个人的问题故事引起,陷入自己对文化、政治、经济的解读和讲述中难以自拔。现象学的心理治疗重视社会的、文化的和政治的维度,它鼓励人们审察自己的生活并重新发现意义(Anderson&Goolishian,1988,1990)。治疗的特征是形成共同创造的意义,围绕问题展开治疗性对话,家庭治疗师注重与来访家庭合作,通过相互交流和探究,消解原来的问题,帮助家庭看清自己的叙事结构,领悟到自己主动叙事的权力,共同重写、改写家庭及个人生活史,从而自觉、自主的让人生改换方向和结局,重新创造家庭故事的新意义。
三、家庭治疗研究的方向:应用于实践领域
在过去二十年里,家庭治疗研究进入成熟期(Baucom等,1998;Diamond和Siqueland,2001;Pinsof和Wynne,1995;Liddle.et.2001)。家庭治疗实际已经运用在各种儿童、青少年和成人的心理障碍上,研究中证实这在多类人群中是有效的(Pinsof和Wynne,2000)。以家庭为基础的干预增强了来访者和家庭其他成员的接触(例如,Prinz和Miller,1994;Sisson和Azrin,1986),并被证明对众多严重的来访者有很高的保持率(例如Henggler,Prekrel等1996),同时也减轻了症状,且在这一领域促进了亲社会行为的发展(Lebow和Gurman,1995)。一项研究横向考察了许多治疗效果的程度,发现与没采取治疗控制或运用其他方法治疗相比,家庭治疗基本上代表了最佳效果(Hazed-rigg,Copper和Borduin,1987;Shadish Et al,1993;Shadish,Tagsdale,Glaser和Montgoery。1995;Ben-son,Margo,20tM;Davis,Sean D,2005)。在治疗物质滥
用、儿童行为问题、婚姻关系不良以及对精神分裂症等多成分干预中,家庭治疗似乎最为有效,在很多实践领域的有巨大的应用。
很多实证资料显示了家庭治疗在儿童和青少年的行为问题、情绪问题和物质滥用问题方面的有效性和进一步研究的方向。现代以家庭为基础的儿童和青少年的行为干预越来越显示出有效性(Blechman和Vrvan,2000;Fishman et al,2001)。下一步家庭治疗的研究,将更加关注方法论的问题(如更仔细的说明在这些研究中被治疗的孩子们的临床问题等),测量治疗的完整性,用更长的治疗后的时间来评估干预的有效性等,将会推进这些领域的研究进展(Kazdin,2001)。
家庭治疗在儿童和青少年情绪失调方面的治疗落后于行为问题治疗。Guy Diamond和他的同事正在研究运用结构一策略方法治疗儿童抑郁,其核心在于修缮父母一孩子的依恋关系,这似乎是很有潜力的新方法(Diamond和Siqueland,2001)。Nadine Kasow及其同事开创了一个人际的家庭治疗方法并获得了令人鼓舞的初期成果,它结合家庭系统治疗、认知一行为心理治疗、客体关系理论以及基本的精神病理学来治疗抑郁的青年人(Sehwartz,Kaslow和Carton,1998)。以家庭为基础的对儿童抑郁和焦虑的干预的确有潜力,于是更需要对这些方法进行进一步研究。
家庭因素一直与物质滥用问题有很大的联系,有很充分的研究支持家庭治疗在降低青少年吸毒和增强适应性能力方面的相对有效性(Liddle和Dakof,1995;Waldron,1997)。通过对青少年吸毒前测、后测的效果测量比较,已经发现以家庭为基础的干预优先于个人治疗(Azrin,1994;Henggeler,1991;Liddle,2002;Waldron,2001)、青少年团体治疗(Joanning,1992;Hddle,2001)和家庭心理教育戒毒辅导(Joanning,1992;Liddle,Dakof,2001)。此外,家庭治疗对家庭功能、学校表现、干预症候学和行为不良都产生了积极的影响(Lid—die,Dakof,2001;Dakof,2002a)。
同时,家庭治疗的研究与实务有着严重的脱节,这是在家庭治疗领域内存在的一个很大的问题。研究的成果难以应用到临床实践中,原因可能很多,如日常实务的限制与现实情况,婚姻和家庭治疗训练课程的空白,以及现代临床实验模式发展的复杂性等。许多实务治疗师觉得以研究为基础的治疗更偏重于学术(如过于强调行为技巧),这样的研究会使得从事实务工作的治疗师抽身出来进行纯粹学术的研究(Hawley et al,2000)。有些家庭治疗师会感觉实务研究不能说明现实问题,也不能操作性的探索对家庭实施干预的步骤(Pinsof和Wynne,2002)。因此,家庭治疗的研究如何应用于实践领域,并为实践服务是未来家庭治疗研究的重要方向。
家庭治疗中所体现的一些基本原理、方法和技术如关于整体和系统的观点,家庭沟通及其特定的分析、关于家庭结构和“界限”的理论,以及家庭等级的概念皆可被借鉴用来理解和解决其他一些诸如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等社会群体所遇到的困境。事实上,无论是什么样的社会群体,也无何调整成员间相互关系、特别是心理关系的任务,所以,如何根据实际状况将家庭治疗的原理推而广之,从而有效地应对人类群体所面临的相关问题,当是治疗师们所面临的新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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