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当前位置:首页正文

浅谈莫言短篇小说的创作历程和艺术特征

2024-05-02 来源:步旅网
创作研究・当代文坛・2014.2浅谈莫言短篇小说的刨作历程和艺术特征程通靳明全摘要:在莫言众多的作品里,短篇小说可以说是他的文学世界的起步和奠基,也是莫言研究中不可或缺的部分。追溯、解读他的短篇小说的创作过程,一方面是尝试从一个小的角度来切入他的整个作品,另一方面也是试着在一个由短篇构筑的体系中拼凑作者的心灵地图。本文以莫言的两部短篇小说集《白狗秋千架》和《与大师约会》中的大约七十多篇小说为研究对象,尝试从写作题材、小说风格和小说的思想性三个方面来做具体探讨,以期能从中窥探莫言短篇小说体系的建构历程、作品的文学意义和时代意义,从而能更好地理解莫言和他的作品。关键词:莫言;短篇小说;题材;风格;思想性莫言是一位坚持长期写作而且收获颇丰的作家,迄今出版的作品已有长篇小说十一部,中篇小说集三部,短篇小说集两部,还有若干部戏剧,这里面包括了《红高粱家族》、《生死疲劳》、《透明的胡萝卜》、《秋水》、《白狗秋千架》等许多脍炙人口的作品。因其辛勤写作和不断突破,不但带给了我们优秀的文学作品,也使得他的作品赢得了世界范围的肯定。全面研究莫言和他的文学作品,不但有助于我们了解莫言的创作历程,也可以看到他的作品从不断蜕变到成熟的转变过程,甚至可以窥见一个时代的发展和伤痕。莫言曾称:“三匹马,长中短,拉着我,一齐走。”除开他那些恣肆、磅礴的长篇小说,短篇小说也一直是莫言小说创作的重镇,他的短篇小说“新意迭出、变化多端”④(雷达语),也被大江健三郎称赞为“可以排进世界前五”。仔细阅读他的短篇,我们会觉得创作短篇小说的莫言更加天马行空,而且自成体系、风格独具。本文以莫言的两部短篇小说集《白狗秋千架》和《与大师约会》(2)为研究对象,这两部短篇小说集从1982年发表在《莲池》第五期上的《春夜雨霏霏》开始到2005年发表在《上海文学》第一期上的《小说九段》结束,时间跨度为二十四年。其中包括大约七十七篇短篇小说,这些短篇小说的集结成册,既方便我们了解、研究莫言,也寄寓了莫言对读者们的期待,正如莫言所说:“和盘托出,不避浅陋,为的是让那些对我的创作比较关注的读者,了解我小说创作的发展轨迹。也让那些对我的创作了解不多的读者,通过阅读这部合集,可以看到一个作者是怎样随着时代的变化和自身的变化,使自己的小说不断地改换着面貌。”③笔者试图借此梳理莫言短篇小说的创作和发展轨迹,从题材、风格、思想等方面加以研究和论述,以期能从“短篇”这一个侧面了解莫言的创作历程和他小说中那个奇幻却又真实的世界。一小说题材的扩展莫言最早期的短篇小说,可以说题材相当有限,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以为文学就是写好人好事,就是写英雄模范”④,属于创作的探索和模仿期。最早的《春夜雨霏霏》到《丑兵》和《岛上的风》都是如此。《春夜雨霏霏》以女性的口吻写在家守望丈夫的妻子,因为丈夫是一名士兵,在外面坚守海岛,即使新婚初始也要马上离家。虽然“结婚两年,可是咱们在一起的Et子只有二十天”⑧。妻子也自始至终都没有怨言,还赞美丈夫能将“爱海岛与爱妻子完美地统一起来的高超艺术”⑥。“连队需要你,小岛需要你,要走你就走吧”④。小说只一味歌颂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英雄,缺少普通人的真情实感,显得有些干瘪,嚼之无味。另外《岛上的风》是写为救战友而牺牲在海岛上的英雄,同为高尚而又脸谱化的角色描写;《黑沙滩》写在部队农场里关心人民但却不善于钻营的场长。虽然这两篇较之《春夜雨霏霏》情节上更为曲折,还是难脱“文学就是写英雄模范”的藩篱,很难触动要求较高的读者。《丑兵》是突出“丑兵不丑”的主题,写丑兵外貌丑陋但内心善良、高尚,平时虽然遭到许多士兵的揶揄和侮辱,在战场上却能舍己救人,让那些平时有优越感的人惭愧得无地自容。这很容易让人想到差不多同时期贾平凹写的《丑石》,终究难脱同一模型,不属于自己独特的风格。除了这些,莫言早期的短篇还有一类:写乡间淳朴的人情和善良的农人。比如《放鸭》、《自鸥前导在春船》、《售棉大路》,虽然在《白鸥前导在春船》中成功刻画出了“老梁”这个有点狡黠、要面子,却又本质善良的农民形象,但是已经有赵树理、孙犁等人的“珠玉”在先,万方数据浅谈莫言短篇小说的创作历程和艺术特征这些小说便很难再让读者有新鲜感。由此可见,莫言在短篇小说创作的初期,是一个完全还没有找到自己的文学“宝库”的时期,是一个摸索和模仿的时期,也是一个渐渐觉醒的时期。这个阶段写作的题材仅仅局限在部队和乡间(也只是平面化的乡间,非自己熟悉的那个“高密东北乡”)。往后的阶段,莫言短篇小说的创作题材渐渐扩展,也可以说是到了他创作的逐渐觉醒和成熟阶段。笔者认为从《大风》、《枯河》和《秋水》开始,是莫言短篇小说的转折时期。这个时期是莫言渐渐形成自己的风格的时候,这时莫言的写作题材也从前面所述领域转到了一个更为熟悉和广阔的天地,这便是他开始写自己熟悉的家乡和亲人,建立起了“高密东北乡”这个根据地。他自己童年的经历,关于亲人和乡人的记忆,开始进入了他的短篇小说。这既是写作题材的扩展,也是莫言何以成为莫言的关键因素。这个被扩展出来的领域即是莫言后来所说的“那时没有意识到我二十多年的农村生活是文学的富矿”⑧,这是一个由民间文化的召唤和外国思潮的触碰而产生奇妙“浑融”和“新生”的阶段,正如他在演讲中所说:“读了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卡夫卡的《变形记》、川端康成的《雪国》等许多作品,感到如梦初醒,我想不到小说竟然可以这样写,我何必挖空心思去寻找素材?类似的故事,在我的故乡,在我的童年经历中,可以说是比比皆是。于是我就放下了这些书,开始写我的小说了。”【!!)把写作题材由那些简单的“英雄”和“农人”,回归、扩展到了自己童年的切身经历和熟悉的故乡,慢慢地开始写“我的小说”。也正是在小说《秋水》中首次出现了“高密东北乡”这个地名和“我爷爷”这个“高密东北乡最早的开拓者”,这也可以看作是一年后创作《红高梁》的一个发端;《大风》中开始掺杂了童年记忆和亲情描述;《枯河》写了孤独且受屈辱的孩子,而这种有灵性但不喜欢说话、默默地挣扎着的孩子形象,在以后也一直成为莫言所钟爱的题材。即评论家提到的莫言那“被记忆缠绕的童年世界”∞。到了后面的《草鞋窖子》、《夜渔》等,莫言更是将这些跟自己的记忆、亲人有关的“齐东野语”题材驾驭得“神出鬼没”,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开始“好谈鬼怪神魔”㈣。他将从别人那里听来的神鬼故事结合自己的童年经历变成了自己的故事讲述出来,这里面有人鬼混杂、阴阳两隔的故事,也有真假莫辨的奇人异事。如《夜渔》里面的“狐仙”,《罪过》里面的“鳖神家族”和弟弟小福子。这些故事由小说里面的人物转述出来,或者由“我”的口中说出或是“听说”,往往经由时空变换的处理、或者用随意穿越手法的叙述,显得暧昧、真假难辨却又魅力无穷。这种情形恰当地印证了在瓦尔特・本雅明心目中“讲故事的人”所具有的特质:“口口相传的经验是所有讲故事者都从中汲取灵思的源泉。那些把故事书写下来的人当中,只有佼佼者才能使书写版本贴近众多无名讲故事人口语。”@正是这一题材,将小说的“故事性”凸显,那些“讲故事的人取材于自己亲历或道听途说的经验,然后把这种经验转化为听故事人的经验”@。到最后,我们作为一种“经验”而接受了许许多多难以置信的“故事”,而不再是那些新闻报道式的英雄事迹,那些“好人好事”充满了类似新闻的透明性,是一个不容质疑的明确的事件,已经再没有让读者玩味的含混和暧昧,而经过加工的故事却常常有耐人寻味的不确定性,你不知道它是由谁讲述或者转述的,你也没法断定他的真假,可以相信,也可以置之一笑。在这些短篇小说里面正是夹杂了莫言的“亲历”和“道听途说”,小说里直接或者间接的离奇故事经由叙述者塑造,再呈现给读者,恰恰包含了那些未贬值的“经验”,而这正是“故事”的真正内核。莫言对上述题材的开掘,简言之,即童年记忆的缠绕和鬼怪故事、奇人奇事的交错,究其原因,一方面是与莫言的自身经历和文学主张有关,另一方面却是植根于他写作的“民间立场”。读莫言关于他的童年和身世的自述,可以了解到他从很小的时候便对故乡、对自然持着敬畏和“对话”的态度,在童年的时候他便觉得自然界充满灵异和神奇:“我一个人仰面躺在草地上,看着鸟儿在天上盘旋,听到它们在盘旋中呜叫,看到白云懒洋洋地移动,我感到十分孤独。在那种情况下,我感觉到身边的树、草还有牛羊,跟人是可以交流的,它们不但有生命,而且还有情感,我相信牛和羊都能听懂我的语言。”∞再看莫言的文学主张:“文学中应该有人类知识所永远不能理解的另一种生活,这生活由若干不可思议的现象构成。”@另一方面,莫言一直坚持“作为老百姓写作”∞,他的短篇小说的侧重点一直在写孤独的孩子、饥饿的记忆、普通农民、遗弃的女性,即陈思和先生所说的莫言的小说吸收的主要元素是“民间文化的元气”∞,因此我们会看到莫言短篇小说题材转变的关键因素,他对这一“奇幻”领域的发掘自有其原因和积淀,而不是直接来自于“魔幻现实主义”的思潮的影响。这些题材使他的作品充满奇异的“魔幻”性,他也渐渐成为一个“会讲故事的人”。当然,这也是属于他的写作风格的转变,在下一节笔者会详细讨论。虽然上述的这个“宝库”里的题材展示出的是一个相当有魅力的莫言,但是随着莫言写作的不断成熟,他也没有仅仅停留在这个领域。阅读他的短篇小说,我们不难发现莫言其实一直是一个关注社会现实的作家,许多重要的事情或者社会现象,在他那里都有诚恳的袒露,或者幽默的讽刺,这也是他小说题材的又一个领域:写时代变迁或者历史“伤痕”。从《弃婴》和《地道》写对“计划生育”政策的“遭遇”与看法,到《飞鸟》和《粮食》中追忆极端年代对人性的摧残,再到对《与大师约会》和《倒立》里面的社会丑态描述,都表明莫言短篇的最终立足点还是一个作家的冷眼和良心。他的写作题材从最初的写“好人好事”或者想象中平面化的乡间,转到了写自己童年缠绕的记忆,写自己的亲人,再到那许许多多的关于“高密东北乡”的故事,可以说既是作家的慢慢成熟,也是一次“回归”:从陌生的领域回归到熟悉的领域,从写集体的、想象的“英雄”转归到私人的经历和记忆,从“官方式”的简单歌颂和构建,回归到“民间”题材的诚恳叙事。万方数据创作研究・当代文坛・2014.2总之,梳理莫言短篇小说创作的题材转变和跨越,有助于我们了解他的短篇写作的大概范围,更重要的是可以帮助我们进一步分析他的短篇写作风格的形成和转变,以及作品内在的思想性,因为如果没有这些具体的题材作为载体,实在很难想象和谈论小说的风格和内在思想,小说涉及的题材内容总会或多或少地辅助或者制约一种“风格”的形成。作忙完之后为了打发时光,会有能讲故事的“小轱辘子”、“老于”等每人说一个“段子”,于是便有了晚上在墙上乱跑的“话皮子”、成了精的扫帚、还有老于几千里外的风流韵事……这时莫言已熟练地以“集市说书人的方式”写他熟知的、听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也形成了他作品特有的风格:以“说书”的风格讲着自己或者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故事”,离奇但却又吸引人。《奇遇》里写自己回乡时碰到赵三大爷,回家父母却说三大爷几天前已经去世了。《夜渔》里自己小时候在一天夜里跟着九叔去沼子里捉螃蟹,但是到了一个地方发现九叔已经不是九叔了,任凭他怎么叫喊都不理他,然后他便碰到一个类似“狐仙”的女子,告诉他几十年后他们还会相见。天亮后,家里人和九叔终于寻找到了他,而几十年后他也碰到了那个女子。相较于前面的小说,这几篇更是显得有些“志怪”的风格。但一直执着于这种风格,难免让小说显得有点“只为离奇而离奇”的荒诞不经,像后面的《长安大道上的骑驴美人》,便是写北京喧闹的长安街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骑着毛驴的女子,后面还有一个穿着铠甲保护的武士,一路走过去最后莫名奇妙消失的故事。整篇小说只是拿一个莫名的“怪事”吸引人,可读性变得小了。可贵的是,他没有在那种“离奇风”上逗留太久,莫言的小说风格接着再一次突破,他将前面这些奇怪的、甚至魔幻的故事连接在了现实生活和历史记忆里,这便是他作品里“魔幻现实主义”风格的出现:在《铁孩》里,出生在“大炼钢铁”年代的孩子,被参加集体劳动的父母遗忘,他跟一个喜欢吃铁的孩子结识后,跟着他吃铁轨、吃铁锅而不吃饭,隐藏在铁块中,但是最后还是被大人们抓获擦去铁锈。故事风格虽然荒诞不经,但是联想当时癫狂的环境和集体大运动中孩子们的孤独心灵,真是让人震撼不已。《翱翔》里面不想嫁给相貌丑陋男人的燕燕,在村子里那些依“宗法”行事之人的追捕下竟然学会了飞翔,飞上了一棵树,但是最后还是被人射下来。这种故事虽然我们很难相信其中的“奇迹”,但是读完后却不难体会到那种社会现实对人的压迫和扭曲。可以看出莫言从刚开始的完全模仿和探索的“大众”风格开始写作,这一风格写实、平自、清新;再到自己讲故事的“说书人”风格的形成,这一风格充满奇幻、志怪的特征;再到所谓的“魔幻现实主义”的转变是一个逐渐成熟的过程。这些风格跟他小说题材领域的扩展是密切相关的,而他的“魔幻现实主义”的风格也是有他独特的来源和自己的书写方式的,笔者这里借用“魔幻现实主义”这个说法,侧重于“魔幻是创作风格,反映现实是其目的”④这一解说,即把最终研究意义指向莫言短篇成熟风格后面的思想寄托和现实关怀。二小说风格的转变通过第一节的论述,已经不难理解随着莫言写作题材的扩展,他的短篇小说的写作风格也必然随之转变和成熟,在本节中笔者将结合重要作品再加以详细论述。从莫言前期的“以为文学就是写好人好事,就是写英雄模范”,如《春夜雨霏霏》、《丑兵》等,只写“正面”的脸谱,不但缺少峰回路转的曲折,而且也是在写他自己不熟悉的东西,没有真正的热情在里面。虽然其间有《三匹马》这样的作品中大段的“意识流”描写的尝试:站岗的士兵在炎热的天气下,内心想到不久前排长对他的批评,又想到田地里有几个孩子偷玉米该不该去大声喊一声,又想到自己小时候的情景。这段描写不禁让人想起安娜・卡列尼娜在自杀前的那段场景。莫言自己也说过:“曾积极地向西方现代派小说学习,也曾玩弄过形形色色的叙述花样。”@但在那时他还是一个摸索者和难以摆脱别人影响的作家,还没有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一直到他写作的题材转移到自己所熟悉的那个“高密东北乡”,这个时候才有了真正的莫言。正如他后来所说的:“我在集体劳动的田间地头,在生产队的牛棚马厩,在我爷爷奶奶的热炕头上,甚至在摇摇晃晃地行进着的牛车里,聆听了许多神鬼故事,历史传奇,逸闻趣事,这些故事都与当地的自然环境,家庭历史紧密联系在一起,使我产生强烈的现实感。”凹直到这些东西进入了莫言的写作领域,他才会如鱼得水,以一个会讲故事的“说书人”的方式,开始给我们讲述那精彩的所谓“魔幻现实主义”的故事。所以莫言短篇小说的风格是随着小说题材的扩展而随之出现的,表现为由简单、写实的叙述风格转换为奇幻、多意又迷人的“集市说书人”风格,开始用自己的方式讲自己的故事,这些在他的短篇小说里面都体现得淋漓尽致。在《秋水》里,不仅出现了“高密东北乡”,也出现了一个变得奇幻的江湖:“我爷爷”杀人放火,最后拐跑了“我奶奶”来到了“那时候,还是蛮荒之地,方圆数十里,一片大涝洼,荒草没膝”固的高密东北乡,到后面“我爸”要出生的那天,下了一夜的雨,河水翻涨,又从河水中飘来了几个人——个个“好枪法”的江湖人,然后在这里了断了恩仇。《秋水》的写作已经满是那种“集市说书人”的口气和手法,从开头的“我爷爷八十八岁那年春天的一个天气晴朗的上午……”④便给人一种“说书”和“讲故事”的氛围,再到离奇的情节和结尾的歌谣,可以说地道的“民间文化元气充沛”,奇幻色彩十足。《草鞋窖子》更是一个“故事会”,小说写的地点草鞋窨子是一个大家在一起编草鞋的地方,在工三“说书人”的思想和关怀莫言虽然擅长以“魔幻”说故事,但是他小说中更重要的品质却是对现实的关怀和对历史的记忆以及反思。他坚持“民间立场”,“表现最多的叙述就是有关普通农民、城市万方数据浅谈莫言短篇小说的创作历程和艺术特征贫民、被遗弃的女性和懵里懵懂的孩子,甚至是被毁灭的动物的故事”固。将“国家/私人、城市/农村、社会/个人、男性/女性、成人/Jt童、强势民族/弱势民族,甚至在人/畜等对立范畴中”@的这些二元对立里面被前者压制和遮蔽的后者作为描述对象,并给予了自己的同情和依恋。他那些“魔幻”的神魔鬼怪式的事件最终被巧妙地结合在历史事件中,结合在社会现实中,让许多被遗忘的历史事件被记忆起来,让被遮蔽的、无人关注的弱者、孤独者,以一种奇怪又让人震惊的形式刻在我们的脑海中。就像陈思和先生所说:“作者不是孤立地暴露自己童年时期的性格缺陷,而是通过一个个成长故事,把几十年中国农村的苦难史串联起来,环境与性格成为一种现象的两面。”④如果单单只看到莫言是一个善于讲故事、善于写鬼怪奇人的作家,而忽略掉他小说里的关怀和思考,以及对“几十年农村苦难史”的记忆,便是忽略了他作品中最宝贵的精神底色。在《白狗秋千架》中的“白狗”和“秋千架”都是那些早已失去、再难追回的美好意象。“高密东北乡原产白色温驯的大狗,绵延数代后,很难再见一匹纯种。”黟‘秋千架”也是包含着少年时的美好干净的记忆。而现在当“我”从城市归来,以一个“外来者”身份看高密东北乡,有了一种美好不再、物是人非的感觉,在白狗的眼睛里看到的也尽是“遥远荒凉”与“漠然”。“白狗”和“秋千架”消逝了,只留下青梅竹马的“暖姑”在地里劳作,H复一日承担着生活的重压,她年轻时对爱情的憧憬、对唱歌的爱好,也如白狗和秋千架一样成为一个遥远而且被遗忘的符号。“我”回家的路上在找寻“家乡的小河,石桥,田野,田野里的红高梁,清新的空气,婉转的鸟啼”④,但是暖姑的回答却是:“有什么好想的,这破地方。想这破桥?”固在这里,“农村”或者“故乡”展现出了两种意味:一种是作为“我”这个“逃离者”的眼光来看;另一种是借暖姑这个迫不得已的“滞留者”的眼光来看的。在莫言的许多关于自己早年经历的文章中,都能读到在年轻时他是厌恶家乡那恶劣的生存条件的,他想逃离得远远的,甚至在有了当兵的机会后,得知部队驻地离家乡才几百里便深感失望。《白狗秋千架》里,“我”这个已经当了老师的人,再面对暖姑这个没有实现“逃离”梦想的人,两人的境遇悬殊,看问题的角度自然不一,而且农村那艰难的环境也始终没有改善,暖姑嫁给了一个哑巴,生下了三个孩子也是哑巴,可以说是那生活的艰难也同样地遗传给了下一代。只要他们在这片艰难的土地上生存,那美好的理想便好像在白狗眼中能看到的——只有遥远和荒凉,而所有美好的东西也只留在了“我十九岁,暖十七岁那年”。在这里莫言将对往事的追忆混杂在艰难的现实中,两相对照,往事的轻盈与现实的沉重让人唏嘘不已。稍后的一篇《老枪》里的“他”,拿着祖辈创造过传奇的猎枪去打猎,却连怎么扣扳机都做不到了,因为他的一根手指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母亲给砍掉了,母亲不想让他走上父亲的道路。这恰似一种“阉割”,让人感觉到生命力的消逝和面对现实的无力。作者借这些故事和意象追忆祖辈以及自己少年时那种美好的记忆和生命力。这两篇在1985年创作的短篇,如果再联系到下一年的《红高梁》,便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莫言对一种“纯种高梁”的那种怀念,“我”这个城市人面对今日故乡的痛惜和感伤,对自由、干净的生命力的追忆。这些已然是现代人无法企及的东西,不论是《白狗秋千架》里往昔的美好,还是《老枪》里先辈的骨气,都已经作为一种远去的东西,留存在现代的只剩下苦难和无力。这是莫言短篇小说里对苦难和无力的一种变相的想象和逃离:现实已然如此沉重和多难,并且难以改变,但是在故事源头的前辈那里,或是童年的自己那里,有着强烈的生命力,那些往事和品质是值得保留并且是相当珍贵的东西。如果前面所说的只是莫言对传统或者理想的珍视与追寻,他作品里还有一种关注和反思现实生活的篇幅,比如《弃婴》里的同情和反思:“医生和乡政府配合,可以把育龄男女抓到手术台上强行结扎,但谁有妙方,能结扎掉深深植根于故乡人大脑中的十头牛也拉不转的思想呢?”固也有《地道》里面的主人公方山形象的塑造,为了坚持生一个男孩子,夫妻两人挖地道躲避抓捕政策,已经变得跟半人半鼠的怪物一样。小说中对方山外貌的描述也充满了老鼠的特征:“他身材矮小、四肢短小,两只小手像瞎老鼠发达的前掌。”“只要呆在地道里,他的感觉器官便特别灵敏。他曾想过自己也许真是耗子转世。”圆在地道里看到三个女儿用“利齿”咬破了那些人的手,他“得意地笑起来”。在“人变鼠”这个略显荒诞的外壳下,让我们看到在传统观念和现实强力双重压力下,那些小人物的境遇。这些小说都让莫言不仅仅再是一个只讲“齐东野语”的说书人,而是坚持民间立场,并能对许多习而不察的习俗和观念有着反省的作家。而后面几篇作品更是能坚持着反思历史和洞察人性的努力,《母亲》写在饥饿年代,母亲为了能让孩子吃饱肚子而又不背上“小偷”的恶名,把豆子全都囫囵吞到肚子里,回家再吐出来喂孩子们,在饥饿和屈辱下,一个母亲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维持几个微弱的生命并保持自己那一点点作为人的尊严。当小一点的孩子寿生从她那干瘪的乳房一无所获、坐在地上哭泣起来时,“伊心中酸酸的、麻麻的,叹息一声,手扶着门框慢慢站起来”。这声叹息,我们在莫言自己讲的关于母亲的真实的故事中也多次“听到”过,作者在最后感叹“母亲是伟大的,粮食是珍贵的”固)既是对“母亲”们的赞美,也是对一个苦难时代许许多多苦难者的悲悯。《铁孩》和《嗅味族》也都是关于饥饿和孤独的记忆,孩子由于饥饿而癫狂、变异,最终经历了一个相当“魔幻”的经历,大人们对他们只是一味的冷漠和排挤,而漠不关心,只沉溺于当时集体的狂欢中。《铁孩》中小孩子觉得铁“好吃”:“我”在“铁孩”的带领下吃废铁,吃铁锅,吃铁轨,大人们只是觉得这两个孩子是“异类”,一味的捕捉和“消除”他们。《嗅味族》里母亲对“我”的称呼是“杂种”,不是骂就是嘲讽。正如程德培所说:“莫言笔下的农村孩子多少都是或多或少患有身心障碍的,他们常常和父母的关系不亲密,而父母的形象有时在历史与现实的重负面前经常地处在压抑和发泄的高峰状万方数据创作研究・当代文坛・2014.2态。”固《铁孩》中大人们集体的“高峰”状态,恰恰是“大炼钢铁那年”。莫言对这一具体历史事件,没有详细的叙述,而是交给“我”这个懵里懵懂的孩子来“看”,来诉说,历史记忆被放到了孩子的不合常理的行为上。再联系到莫言在回忆自己的文章中谈到关于自己童年的一段记忆:小时候挨饿时,大家看到一个拉煤车到村子里,一个孩子拿起一块就吃,到最后“大人们也来抢,结果一车煤块就这样让大家给吃完了”∞。所以《铁孩》不是仅仅在讲一个道听途说的关于“铁精”的“故事”,而是另一种关于历史的记忆和书写方式,通过这种方式再现“时代进程所必然带来的几代人之间的情感撞击与裂变的过程”锣。只不过他将这些记忆、历史的裂变,以一种让人觉得魔幻的方式给讲出来,方式虽然荒诞甚至残忍,但实质却是在铭记最真实的史实。再到后面的《普通话》、《挂像》等小说,写到“文化大革命”和历次运动中的“城头变幻”,大家癫狂似的争夺话语权,对正直又善良的人进行无情的迫害,里面所追忆起的对人性的戕害事件,让读者读之痛心。莫言小说中很少有大段的关于是非的评论,他只是将这许多事件以不同形式的故事讲述出来,或荒诞、或奇幻,他跟说书人一样,努力地为我们呈现一个又一个“故事”,我们很容易关注他的故事在讲什么,或者怎么讲,但是这些故事所传达给读者的“交流经验”,更是值得我们重视的东西。这些让我们惊愕和震撼的故事后面蕴藏着这位“说书人”对往事的追忆,对历史重压下渺小者的关怀和注视,以及对人性的思考。正如他所言:“可能是我经历过长期的艰难生活,使我对人性有较为深刻的了解。我知道真正的勇敢是什么,也明白真正的悲悯是什么。”∞幸运的是,这些苦难和记忆最终化作了一个个精彩的故事,而那份悲悯和洞悉也能经由文本的阐释被我们理解。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到莫言的短篇小说也是一个自成体系的文字大厦,在短篇小说里发轫了“高密东北乡”的写作体系,也形成了他“魔幻现实主义”式的风格,更寄托了他的思想和情怀。他的短篇小说不但在写作风格和思想性上丝毫不逊于他皇皇巨著的长篇,相反,在短篇中我们反而更能看到一个自由又多变的挥洒自如的莫言,错过他的短篇小说,不能不说是研究莫言的一个憾事。但短篇小说也仅仅是整个莫言语言世界的一个角落,抛开他的长篇小说、中篇小说、戏剧等作品来讨论莫言难免会有偏颇和武断之处,这也是本文研究莫言的不足和不能胜任的地方,因此,想要探究莫言小说世界的意义,还需要不断地去梳理和解读,去接着认真聆听这个“讲故事的人”带给我们的一个个精彩故事。注释:①雷达:《莫言:中国传统与世界新潮的浑融》,《文学界・专辑版)2013年第l期。②本文中引用的这两部短篇小说集为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年10月出版的版本。③参见莫言《白狗秋千架》前言,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④⑧⑩⑩⑤莫言:《讲故事的入——在诺贝尔文学奖颁奖典礼上的演讲》,《当代作家评论)2013年第l期。⑤⑥@国懒固囝莫言:《白狗秋千架),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⑨莫言:《没有个性就没有共性——韩国“东亚文学大会”2005年⑩③③程德培:《被记忆缠绕的世界——莫言创作中的童年视年版,第5页,第lO页,第5页,第186页,第186页,第199页,第205页,第205页,第322页。5月》,《用耳朵阅读》,作家出版社2012年版。角》,《上海文学》1986年第4期。⑩⑩莫言:《好谈鬼怪神魔>,《作家)1993年第8期。⑩⑩[德]瓦尔特・本雅明:《启迪:本雅明文选》,汉娜・阿伦特编,张旭东、王斑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年版,第96页,第99页。⑩莫言、大江健三郎:《寻找红高粱的故乡——大江健三郎与莫言的对话》,《南方周末》,2002年2月28日。⑧莫言:《作为老百姓写作——在苏州大学“小说家论坛”上的演讲》,《当代作家评论)2002年第1期。⑥陈思和:《莫言近年小说的民间叙述》,《当代作家评论)2001年第6期。②陈光孚:《魔幻现实主义评介》,《文艺研究》1980年第5期。③①陈思和:《莫言近年小说的民间叙述),《当代作家评论)2001年第6期。⑤陈思和:《在讲故事背后——莫言(讲故事的人)读解),<学术月刊)2013年1月。①⑨莫言:《与大师约会》,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第5l页,第103页。⑩杨扬等:《莫言研究资料>,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6页。(作者单位:程通,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靳明全,重庆市抗战文史研究基地)责任编辑玉兰万方数据浅谈莫言短篇小说的创作历程和艺术特征

作者:作者单位:刊名:英文刊名:年,卷(期):

程通, 靳明全

程通(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 靳明全(重庆市抗战文史研究基地)当代文坛

Modern Literary Magazine2014(2)

本文链接:http://d.g.wanfangdata.com.cn/Periodical_ddwt201402016.aspx

因篇幅问题不能全部显示,请点此查看更多更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