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见书城
年后各种烦心事,轮番糟蹋我的心情,同样也霸占我的时间。当然,没有好心情就没有闲工夫。
我发觉自己有段时间没去书城了。书城是我有好心情与闲工夫交集的日子常去的,其实还算不上常去,因为一个礼拜去一趟,闲工夫有富余就去两趟。每个礼拜回一趟家,从家来学校要搭两路车,书城就在转车处,周末下午搭车到书城下,转进书城里逛逛,傍晚夜色稍降,出来继续搭车往学校去。在书城里的时光总是漫漫绵长的,呆久了我会产生倦意;而六天的校园光阴匆匆飞逝,其间充满了倦意。所以我老认为自己常去书城。
一个学生在非上学期间,没有三五朋友一同娱乐,无聊之际会干些什么事?无聊者的无聊都是相同的,可是消遣无聊的方式有所不同。起初的我会独逛大街,当然,没有经济基础支撑也只是逛逛而已。各色各样的物件琳琅映入眼帘,只能让眼睛过过瘾,其它身体部位没那福分。我的欲求远远大于我的需求,但始终是脚踏实地的需求更胜一筹压制得住无际的欲求。有一次实在眼馋得难受,抬头撞见书城,透亮的一堵玻璃墙上贴着“书——心灵净化器”。我想先解解眼馋,让眼睛回归清澈,于是就迈进书城。不曾想,看完一些书的简介,便是寻思着要占为己有,带回家慢慢看,眼越发馋了。静心试看完一本,狠心掏钱买之,走出书城才想到,我都看完这本书了,干嘛还要买呢。回去想退,店主死活也不认他的书和他刚开的发票。无奈回学校把那书再看一遍,发现其中不同于初次的意义,好奇欣喜。这就是我第一次遇见书与书城。有些东西非要在纸质上读不可,那和端着手机看小说的感觉截然不同。好比课本,学校绝不会在开学时叫学生带平板电脑来拷贝这学期的课文,为此我自创一个歇后语:拿ipad读课文——心不在焉。
烦心事想不想它,提不提它,他一直在烦我,包括现在它还未消散在脑海。这样惯了,好心情就和闲工夫没有丝毫联系。坐在去学院的公车上,我没有好心情却有闲工夫,我决定去书城,觉得有这必要。
到站下车,步入书城,久违的崭新的纸的气味迎面扑鼻。说真的,我不太喜欢这气味。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书城变成了教辅材料集散地。书城里十之八九的商铺都是专销教辅类图书,书架上陈列满了辅导书,分门别类的。有学生挑得眼花缭乱,左右手各拿一本,犹豫不决。而有的辅导书已经形成品牌效应,学生点名要它。一系列、各年层的辅导书伴随了一代人成长,还是一些学生们青春记忆里的一片亮光,照耀着他们的前程。我对这可没一点感情,十几年极少买辅导书,也没有高尚到攒钱买什么名着。隔壁的辅导书店人流攒动,门口有人撕开四轮板车上的蛇皮袋露出一摞摞崭新的辅导书,一股从印刷厂里带出来的油墨的气味布散在空气里。而我呆的书店冷清异常。我想搞明白,辅导书店的魅力为何远优于书店呢?论内容,前者里都是在学校看得不能在厌了的文字、符号、数字的组合体;后者的内容丰不丰富我不知道,但它总吸引我去探索未知领域,天文地理,古今中外,它都囊括其中。难道学生的好奇心变质了吗?不再是对了解未知东西的渴望,而是去反复追解厌恶又不舍的问题。好比冰天雪地里,害怕去黑暗的暖窑,在暖窑外冻得发抖,手里捧着烧得火红滚烫的煤球,扔了,摔地上就全碎了,那更要冻成冰雕;不扔,手得烧熟了,就这样忍着。大家仿佛好奇的是自己的潜能到底有多大,而学习成绩是个不错的考量表。潜能是不确定和没有峰值的量,因此依靠教辅材料来尽力地提高成绩挖掘潜能在他们眼里是光明而平坦的途径。自然,高考就是最后的定值。
想着想着手捧的书不自觉的滑落,“啪”的一声摔得很响,和隔壁一派喧闹的购书气氛一起打破了这里的静谧。店主看着我,因为我是“常来”的老顾客,店主眼里没有太多责怪的意思,但我仍条件反射得一脸不好意思。
店主说:“你哪里是看书,心不在焉都睡着了吧。”
“呵,我是被隔壁的声音催眠了。”
“开学蛮久了吧,怎么还那么好生意。”
“开学买的练习题这会儿都做完了呗,买新的啊。”
“那一个人一学期要买好几本啊。”
“是好几十本,还有语数外、物理化、政史地,一门至少三本,你算算。”
老板伸手拿计算机,我接着说:“二十七。”
“唉,早知道我也卖辅导书。”
“你这不挺好的嘛。”
“好?好个p啊,租金不晓得几贵,赚不赢租金。”
“一本书你就赚十几块,还不够?一天卖几本?”
“就几本,来这儿的八成是看书的,要是我改招牌叫‘新华书店’那就是十成,他们就恨我这里没凳子。”
“你应该搞促销优惠什么的。”
“看,昨天定的,六折!隔壁八点八折,就是有人看没人买,骨折都没用,还是天天亏。”
“那你不会就关门吧。”
“我都很久没进货了,等再卖几本,就去地下道摆摊。”
“不行的,你这是正版吧,摆摊你更竞争不赢啊。”
“那我就都捐了。”
“这么伟大,不要心疼,不要勉强哦。”
“能怎么办。”
“生活是向前的,事总有转机,你要多调查年轻读者都爱看什么,然后多进些摆门口显眼的位置。不是说莫言获奖了吗,购书潮只是还没到你这。”
“希望吧,其实莫言的书……”
“诶,老板,有四大名着卖吗?”一位年轻女士打断了店主的话。年轻女士身后跟着他儿子,一眼便能瞧出他手上拎的袋子里装着刚买的辅导书。
“哦,有,我拿给你。”
“多少钱啊?”
“这一套一百六。”
“这么贵,”年轻女士回头跟他儿子讲,“待会去新华书店自己看,买多贵啊。”
他儿子面露难色,小声说:“老师说要买新的,要捐给班上的图书角。”
“凭什么就是你呀,你跟老师说太贵了,爸妈不让。”
店主一旁忍不住开口:“打六折,也不贵,小孩喜欢看。”
“打了折也贵,”年轻女士又说,“走走走去新华书店,刚刚辅导书就用了两百多这又一百多这里书太贵了。”
“那打半折。”店主追道。母子直走不睬他。店主对我苦笑,我说:“照顾你生意今天我就买了这本书。”
去另一家文化类书店。在楼梯口,与深处那家相比这家生意明显好许多,因为我看到了正有人在收银台付款。
站在我对面看书的女孩,她的专注吸引我专注她。背着书包,她的大半个身体侧倚着旁边的书架,右手拿书,左手端着肘子。她看的速度比我快,她翻了两页我还在这页磨,她凝神的眼光告诉我,她不是在一目十行囫囵吞枣的读,可能是我都专注她去了看得太慢了。女孩忽然看下手腕上的表,急匆匆地掏出一块小卡片夹在书里,然后随手拿另一本书压着这本放好,就小跑出门了。这一幕店老板娘也看到了,她走过来拿出书,取出小卡片扔进篓子里,嘴里念叨:“看了几天,又不买还夹起书签来了。”我讨厌老板娘唯利的思维和她小气的行为,似乎看见了女孩因找不到书签而苦恼的表情,决心帮助女孩。我清楚地知道女孩夹了卡片的那页页码。若无其事地走到对面,背着老板娘,偷偷将那页纸角折下压好。
回头一想她那么认真专注地读,也许深刻记得页码,不需要什么书签,我多此一举了。
踏出书城看时间,进出才过了三十分钟,这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短。看来没有好心情,强挤出来的闲工夫维持不了多久,心不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