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行
当士兵被炮弹击中,他破烂的军装也如王袍般尊贵。
——《瓦尔登湖》梭罗
梭罗的这句话一直让我心疼,让我敬畏。我的舅舅也是一个军人,他是我的偶像,是我追逐的目标。因为他我写了一篇军旅短篇小说。写到最后,故事已经不是当初想的样子。我知道在我提笔那一刻结局早就已经出现。我只是将它说出来。为了写文,我看了很多资料。几十年前那场惨烈的战争,血流成河的夕阳硝烟,刀剑碰撞前嘶哑的呐喊,似乎穿过了那薄薄的纸张来到我身边。那时候我长长舒了一口气,看着窗外强盛的阳光,电视里是《亮剑》里骑兵连最后一次一个人的冲锋号角。
节目中说,他们生的沉默,活得沉默,死的沉默,却在抗战中留下了不沉默的印辄;我的文章里说,他们为生活挣扎,为感情挣扎,为信仰挣扎,却不用挣扎死去。正因如此,他们成了我最感恩、我最心疼的人。
电视剧里的士兵,都有着强硬的“笨蛋风格”。若不是笨蛋,怎么会不顾一切,为与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的千万陌生人付出生命?没人不想活着,否则就不会有一种动物叫做汉奸。所以我想,不是他们有多坚毅能够视死如归,而是他们在面对那些更可怜的人时没法厚着脸选择让那些人去死。有战争必有杀戮,他们如此选择结局只能是自己去死,于是他们成了烈士。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很年轻,可他们年轻的生命却为了一场战争永远破碎在那个年代不能前行。这究竟是他们的悲哀还是光荣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谁都没有谈论的资格。
在我写短篇的时候,我写到主角的理想,并为他最初的理想纠结了很久。我不知道他是从一开始就执着于要当一个军人还是到后来被迫把参军当做理想。到最后我写的是,最初时候他的梦想是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后来在不知不觉中梦想变成了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中国自古就有一句话叫乱世出英雄,但真正到了现实的生活里,就没人会期望是乱世。谁不想找个地方去流浪,不带多少行囊,一路闻着花香,想着心仪的姑娘,肆意吹着牛皮开心地矫揉造作,没事的时候牵着瘦马一面乱溜达一面感慨这生活是地狱还是天堂?有这些足够了,真的足够了。可是偏偏,偏偏在那个年代这梦想还真的就是梦中所想。可悲的年轻人,他们只能拿起菜刀铁锹去不顾一切的呐喊,去厮杀。不过还好,他们在这条路上找到信仰,找到深埋的忠诚和尊严。他们上路,流血,看身边的人倒下,最后自己也倒下。但他们没有眼泪,没有后悔,他们知道不能回头,于是他们一直向前走,纵使头破血流。
当炮火扬尘,把刀剑代更……望尽古道风飞尘,战马嘶嘶尸体已冷,如今岁月已封,仰头常问,为何生,戎马一生。
数次读到舅舅这段字,心里都是一种悲壮的无法把握的苍凉。我看着这盛世中国的刺眼阳光,眼前时舅舅参军那天穿着笔挺军装胸带“光荣”红花的模样。他放弃他优秀的学业走进军队,大家都为他叹息不值。如今终于明算是看明白,那时一直难过发自内心的感恩和爱,以至于想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如今,那些曾经具体到每个家庭的悲欢离合已经在岁月的长河中被湮灭,但总有一点总算证明了真理在时间中暗自运行,那就是,我们早忘了几十年前那场鸡飞狗跳的战争,但我们依旧会记得,在那场战争中温暖的感情,善良的心肠和勇敢行走的侠客之心——永不消散。
我给固执留在军队中的老兵舅舅看这文章,他安静的笑着,着一身笔挺军装,纽扣折射出柔和的金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