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孩子送进藤校,是无数申请党家长的梦想和为之奋斗的目标,从前期的择校、参加各种留学展,到陪孩子“大战”托福SAT、头脑风暴文书,生怕走错一步,甚至有国际学校家长从5岁就开始规划了...
文 | Blair
From 不正常留学实验室
微信号:LABUNIQUE
我是上海一家国际学校的招生官。除了上课以外,最大的日常就是和家长们聊孩子的教育话题。
我一直认为,老一辈教师动不动就打电话给孩子家长的做法,实际上是老师教不好孩子,把锅甩家长身上的失职行为。
直到我自己当上老师以后才知道,现在的家长们,根本轮不到你打电话,自己主动就会给你夺命连环call,让你的工作与生活完美融为一体。
尤其在open day的时候。
01.
Vincent是我的一个学生,今年7岁。
“今天open day,Vincent的表现很正常,”Vincent的妈妈给我煲起电话粥,“平时打架、上课多动症、插嘴的毛病都没有发生,太好了。”
这已经是第多少次听到Vincent的名字了?我已经麻木了。
Vincent爸妈已经在Palo Alto买了房,就在Stanford隔壁,打算在Vincent和Michelle(妹妹)3年级时移民美国。和其他华人家庭一样,Vincent爸爸妈曾经留学湾区名校,深知常青藤大学的优势和门槛。
“那边的华人家长都很好,帮我们预留了很好的马术课和围棋课的位置,”Vincent的妈妈听起来很高兴,“以后你的孩子也会需要的,回头我推荐给你。”
藤校很注重孩子的全面发展。像Vincent这样的家长,会都以藤校的要求作为标准,通过大量课外班培养孩子的品格,塑造成藤校喜欢的模样。
可以说,他们从孩子5岁起,就开始为爬藤做准备。
我看了看Vincent妈妈的说的那个华人家长群,群里发言最多的一名家长,群昵称叫“美国名校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21岁硅谷巨头领英软件工程实习生王同学的妈妈”。
真拼啊。我心想。
Vincent这个孩子可爱单纯,虽然喜欢捣乱,但跟老师们关系很好。下课后最喜欢去学校的乐高室,用闲置的零件搞自己的小创作,一做就是一下午,我们都叫他傻儿子”。
“但是他的沟通和社交技能,还是要再抓一抓,总是不好好说话哪行,”电话那头传来键盘声,好像在记录些什么,“成绩再好,presentation时表现不好,也会被刷掉的。”
我觉得未必要让孩子背负这么大的压力,其实上海的IB学校也可以转转,适合孩子的才是最好的。
“那可不行,孩子就像盆栽,不能任由枝芽生长。” 这句话从Vincent妈妈嘴里说出来,突然让我感觉回到了小时候,这不是小时候老师最爱说的话吗?
挂了电话之后,我对Vincent再一次产生怜悯之情:
如果人类不是社会性动物的话,Vincent根本不需要经历这些的。
02.
“如果钱能解决所有就好了。”Stanley爸爸说道。
Stanley和Vincent是同班同学,他的爸妈对自己家孩子的表现不是很满意。
“老师,为什么我们家孩子不怎么说话?他哥哥不是这样的呀。”
Stanley爸爸妈妈是加拿大一代移民,在多伦多万锦也买了房子。大儿子Brandy上3年级,小儿子Stanley 5岁,上大班。送回国主要是为了培养孩子的民族认同感,其余没多想。
“刚到新班的孩子总需要一段时间适应的。”我安慰Stanley的妈妈。
“但他就是不愿意说话呀,他在加拿大也这样,”Stanley的妈妈很着急,“他爸觉得送他回来应该会有好转,但现在情况是,我们光让他说good morning就说了一个月,还得每天提醒才不情愿地说。”
Stanley妈妈说,这可能是国内环境导致的。昨天一个邻居阿姨问孩子为什么用左手写字,说这样不吉利,“我一听就不高兴了,凭什么一定要右手呢?能写出来不就好了么?”
“老师你看,国内这么拘束的环境就不适合孩子发展,等Stanley读到小学就回多伦多好了。”
我没有正面回应,国内教育这种问题,深聊下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于是我问:二位对孩子未来择校是否有规划?
“进不进藤校什么的都无所谓,别太差就好,”Stanley爸爸说,“总不能比他爸妈差吧。”
我看了看Stanley父母的背景,斯坦福医学院毕业的爸爸配耶鲁法学院硕士的妈妈,让我心脏停跳了一秒。
“我们也有做研究的,两个孩子的简历肯定得好看,”Stanley妈妈拿出手机,给我看了看她为孩子们报的课程,“骑马、棒球、手风琴都给报上了,不要把周末浪费掉,万一能进藤校呢?”
“梦想还是要有的。”Stanley妈妈说。
03.
送走Stanley父母后,Brandy看见我从办公室出来。他很聪明,一下就猜到我们刚才在聊什么了。
“他们只要我们进名校就能满足了。”Brandy拉着我说。
“那你不想考名校吗?”我问。
“不知道,我同学他们也都要去名校,那就一起去呗,还能在一起玩,多好。”Brandy说。
孩子的学习动力真的很简单。
我逗他:那你可得把作业补上了,不然他们都去了,就落你一个了。
“为什么要看作业?难道不是看脑子吗?真烦。”
我特别喜欢跟学校里大一点的孩子聊天,虽然他们可能刚过10岁,最大的不超过15岁,但我不会把他们当孩子看。
我和Brandy从学校压力聊到校园暴力,从乐高Sian聊到结构物理学,很多时候大人觉得小孩永远长不大,是因为大人一直把孩子当小孩看。
“多伦多的华人女孩太稳重,我还是喜欢上海的女孩,单纯可爱,玩得开。”
“你爸爸说等你弟上小学就带你们回多伦多,到时候你的选择就多了,金发碧眼的姑娘,elegant and sexy.”
Brandy露出老人地铁手机的表情:回去也是华人区啊,学校不就那几所么。
“因为我爸只会说:‘你将来是爬藤的料。’” 学起他爸爸的语气,Brandy把自己逗得哈哈大笑。
我问他自己想去哪儿,他说他看过了世界前100的学校,觉得新西兰挺好,可以去养牛,做个农场主,“但我估计我爸要气死。”
“黄土高原不香么?国都不用出。”
Brandy笑了一下,又沉默了。
“为什么这么多人要做一件这么无聊又虚伪的事情呢?真烦。”
04.
“你也别嫌烦,我们家更烦。”
Open day快结束时,我接到Anna的妈妈给我打来的第3个电话。
“我都不知道要不要去做Anna的陪读。”
Anna家是个离异家庭,妈妈在深圳开了家公司,从此上海深圳两头跑,一边希望能够多陪陪女儿,又希望自己能安心工作。
我安慰Anna妈妈,说孩子很聪明,学习成绩不用担心。
“但是她性格太内向了,我都不敢和她大声说话。”Anna的妈妈很着急。
Anna之前和妈妈说,学校办父亲节活动,其他孩子都是爸爸来接,只有Anna是妈妈接,这 件事对Anna影响很大。
“我知道那件事对她有影响,所以想带她出去适应一下国外开放的环境。我听说美国有很多私立学校,毕业就能爬藤。”
这种离异家庭在国际学校已经见怪不怪了。
Anna的妈妈给我看了自己做的excel,上面有一系列美国顶级高中私校,包括学杂费和地址,最后加粗的一列,叫“藤率”,即藤校录取比率。
为了工作,寒假的时候Anna妈妈会把孩子一起带到深圳,白天工作,晚上去找好的补习机构接Anna放学,这个补习机构会给Anna上奥数和奥物的课,为接下来的竞赛做准备。
放学以后,Anna总是最晚被接走的那个。
“你得多陪陪孩子,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劝道。
“这和最后去美国的私校关系大吗?”Anna妈妈反问我。
我一时答不上来。
“等孩子爬完藤,我应该也能解放了。”Anna的妈妈长舒一口气,“哦对了,最近有什么相亲对象吗?我不介意重组家庭的,能帮我带孩子就行,我有的是钱。”
放下电话后,我开始反思:
曾经主动打电话给家长的老师们,到底是真的在甩锅,还是有些家长确实教育欠妥?
那位“美国名校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21岁硅谷巨头领英软件工程实习生王同学的妈妈”,在成为“美国名校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21岁硅谷巨头领英软件工程实习生王同学的妈妈”之前,又经历过些什么?
“爬藤热”可以算是近年来教育行业最成功的营销了。我们所处的教育行业将“藤校”和“成功的未来”进行强捆绑,激发起中产家庭们对孩子未来的焦虑,令中产家庭们以孩子的名义不停砸钱,并以之赚取高额利润。
但回头一想,教育焦虑不是早就有了么?
自隋朝科举制建立起,教育焦虑就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现实很残酷。用“爬藤”这杆枪顶着家长们的头颅,逼着原本没有时间的家长们被迫陪伴孩子,也算是这场营销里对孩子较好的副产品。
这内卷的社会里,有个目标也没算白活,毕竟没有人是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