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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用生命充实文学

2024-03-21 来源:步旅网
2017年1月 安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 of Anhui Agricultural University(Social Sciences Edition) Jan.2017 VoI.26 No.1 第26卷第1期 沈从文:用生命充实文学 江守义 (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安徽芜湖2410000) 摘要:沈从文关注文学中的生命表现,用生命来充实文学,推崇生命的神性,认为文学之美就在于表现生 命,由此形成“芙在生命,,的文学理想,在文学中追求一种真、善、美合而为一的理想人生。这种文学理 想的实现需要三个方面的合力:作家对生命的静观、用生命体验来阅读“社会”、用勤奋写作来表现生 命之美。 关键词:沈从文;生命神性;美在生命;文学 中图分类号:1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2463(2017)01—0095—06 Shen Congwen:Nourishing Literature with Life JIANG Shouyi (School of Literature,Anhui Normal University,Wuhu 241000,China) Abstract:Shen Congwen paid much attention to the expression of life in literature,nourished literature with life,and praised highly the divinity of life.For him,the beauty of literature consists in expressing lire.Thereupon formed his 1iterature ideal that“beauty lies in life”,and he pursued for an ideal1ire in literature in which the true,the good and the beautiful were united as one.To realize this literature ideal calls for joint forces from three aspects:writers’contemplation of life,reading the“society” with life experiences and expressing the beauty of life with diligent writing. Key words:Shen Congwen;divinity of life;“beauty lies in life”;literature 无论就中国现代文学史还是就现代文学批评 史来看,沈从文对文学的看法都有其一以贯之的 特色,即文学表现生命。他不仅在小说中展示生 “生命”分为三个层次:“人与自然的契合 从自在 走向自为”、超越个体自我l_3]。这实际上指出了沈 从文心目中的三种生命形态:自在的生命形态、自 为的生命形态和超越的生命形态。 如果按照人意识的自觉程度来看,处在自在 命的魅力,也在文论中阐发自己对生命的理解。 用生命来充实文学,和当时流行的左翼文学观大 相径庭,他对生命神性的关注,对“美在生命”的追 求,都使他彰显出自己的特色。 在沈从文那里,生命和生活有着鲜明的区别。 生活是人“受物欲控制”时对衣、食、住、行的要求 的生命形态中,人虽然有自我意识,但自我意识不 强,“不为人生琐细所激发,无失亦无得”。这种顺 其自然的生命状态“虽近生命本来”,有其可爱的 一面,但终究过于“单调又终若不可忍受”_I]∞ 。。。 对处在自在的生命形态中的人们,沈从文很矛盾: 一和贪恋,生命是人“随理想发展”时所带来的精神 追求_】 ∞。“生活”是人所必需的,它不需要对“生 方面,他赞美他们能“将生命贴近土地,与自然 为邻,亦如自然一部分的,生命单纯庄严处,有时 竟不可仿佛”[1]1∞,所以他在《龙朱》中让龙朱用热 情的歌声获得对歌的胜利,赞扬龙朱那种淳朴的 真挚;另一方面,他对他们沉湎于自己的生活世界 命”有什么理解,也不需要“追寻生命如何使 用”[2I2 ;“生命”作为一种精神追求,则是大多数 人没有自觉意识到的东西。凌宇曾将沈从文的 收稿日期:2016-12—01 作者简介:江守 ̄(1972一),男,安徽庐江人,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博士生导师。 安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7拒 而与外界隔绝所造成的裹足不前又有一种悲天悯 人的情怀,不同的悲剧性展现让这种情怀显得丰 富多样。《媚金・豹子・与那羊》通过“误会”让一 对相爱的男女自杀殉情,既显出单纯的可爱,也显 出单纯的可悯;《萧萧》失去理想后顺从现实的麻 木无知,更透出一种悲剧底蕴,让人感到沉重的 压抑。 处于自为的生命形态中,人有着较强的自我 意识,也为这自我意识而行动。相对于自在的生 命形态而言,此时的人应该高一个层次,他毕竟打 破了狭隘的视野和观念,对自身行为的清醒意识 和对自己存在价值的追求,都有可能让他在实际 行动中彰显出自己的立场和主张,显示出自身存 在的意义。但在沈从文那里,问题似乎没有这么 简单。关键在于如何“自为”。如果“自为”是在自 在生命形态的基础上,让自己的思想观念和环境 实现良性互动,既不固步自封,忽视环境的要求, 又能坚持自我,不因环境而泯灭本性,这种“自为” 就成为由“自在”发展而来的“自为”。相较于萧 萧,《边城》中的翠翠坚持自己的人生选择,虽然未 来不可知,但她没有听任环境和命运的摆布,而是 顽强地坚守着自己的爱。善良而单纯的翠翠对爱 的选择和坚守,是《边城》超越《萧萧》之所在,也是 “自为”者超越“自在”者之所在,正是这种“自为”, 成就了《边城》现代神话般的牧歌情调。如果“自 为”是自以为看清现实后觉得自身渺小,不妨与世 俗随波逐流,得过且过,或者是通过自己的“作为” 来追名逐利,谋求现实的功利,这些都不是真正的 “自为”,而是由“生命”状态退回到“生活”状态。 一些读书人在懒惰中迷失自我,在这个意义上,他 们配不上“生命”的称呼,连“自在的生命状态”都 够不上,只能是一种“生活”状态。同样,如果一个 人过于精明,将世俗的一切算计得厉害,“到末了 却将俨然得到一切,惟必然失去了用为认识一切 的那个自己” 1】1∞,一个迷失自己的人谈不上“自 为”,他的功利心让他也谈不上“自在”,他的算计 只是为了让自己生活得更好,他也只处在一种“生 活”状态中而已。 自为的生命形态,还是着眼于个人的,它还不 是生命的最高形式。生命的最高形式,在沈从文 看来,应该是超越个人的,也超越“自为”的,它应 该是将个人放到民族乃至人类社会中,将“自为’’ 奉献于民族进步乃至人类进步。这种不以个人一 己为中心的生命形态,是一种“超越”的生命形态, 是生命的最高形式。当生命处于“超越”形态,生 命便具有了“神性”。所谓“神性”,是说生命由于 超越了具体的个人利害而具有一种远离世俗的 “美”感。生命之“神”与生活之“人”不可兼得:“若 想……保有‘神’的势力,即得牺牲自己一切‘人, 的理想。若希望证实‘人’的理想,即必须放弃当 前唯‘神’方能得到的一切。”[ ]。 要得到生命之 “神”,只有远离生活之“人”,“因美与‘神’近,即与 ‘人’远”l[212 ,这大抵道出了生命处于“超越”形态 时“神在生命中”的特点。 沈从文一方面说生命的超越形态是将个体融 于国家民族之中,“超越”是超越个体后的为国为 家,这可以说是一种积极事功之举;另一方面说生 命的超越形态是“神在生命中”,要求个体进入一 种审美状态,摆脱世俗功利的束缚,这多少有点消 极避世的嫌疑。细究沈从文的言论,二者是可以 贯通的。只有超越一己生命的考量,才能为国家 民族奉献全部,要超越一己生命的考量,就需要进 入一种审美状态,让“神在生命中”。这样看来,沈 从文让“神在生命中”,只是一种手段,他并不是要 消极避世,而是要摆脱世俗的功利心,达到一种审 美境界。审美看起来似乎是逃离尘世生活,实际 上是以一种新的态度来对待尘世生活,用这种新 的态度,“生命”才能超越自为的形态而进入“超 越”形态。 生命的“神性”最终是为国家民族服务的,沈 从文对此并没有过多的论述,如何才能成就神性 的“生命”才是他真正的用心所在。生命具有神性 的突出表现是生命中有美、有善、有爱。美是生命 神性的起点,善是生命神性的核心,爱则是生命神 性的归宿。神性的生命的前提是超越自为的生 命,超越自为,才能不斤斤计较于个人得失,才能 更好地发现生命中美好的一面。沈从文主张:“不 管是故事还是人生,一切都应当美一些!-E847面 对湘西淳朴的世俗风情,他笔下成就的几乎是一 幅幅美丽的画卷。不仅大自然和淳朴的湘西世界 具有生命的神性之美,文学作品也应该以表现这 种神性之美为自己的追求。在沈从文看来,这种 神性之美不能停留于作品中表面上的景物描写和 人事叙述,而应该通过这些景物描写和人事叙述, 发掘这些描写和叙述背后的潜臧着的东西,这些 东西直通人的本性,直通生命的神性。因此,他主 第26卷第1期 江守义:沈从文:用生命充实文学 张作家应该写一些“生命向深处探索”[2J5 的作 的抽象搜寻,对人类明日未来向上合理的一切设 计,都能产生一种崇高庄严感情。”l_2J3 又从反面 指出生命之美、善、爱缺失带来的危害:“如果少数 品,让人明白庄严的意义,从而具有生命的神性之 美。生命神性之所以美,是因为美中包含有善,在 沈从文眼中,“美就是善的一种形式”L2]4。。他重 视的是作品中基于生命神性的道德力量,而不是 脱离生命神性的社会伦理(现实的社会伦理有时 与生命神性的道德一致,有时又矛盾冲突)。他明 人的幸福,原来完全奠基于一种不义的习惯,这个 习惯的继续,不仅使多数人活得卑屈而痛苦,死得 胡涂而悲惨,还有更可怕的,是这个现实将使下一 代堕落的更加堕落,困难的越发困难,那我们怎么 确表示:“一个好作品照例会使人觉得在真美感觉 办?”[】]“。应该怎么办?沈从文求助于生命和信 以外,还有一种引人‘向善’的力量。”所谓“向善”, 并不是说遵从社会伦理,来做一个社会上的“好 人”,而是“从作品中接触了另外一种人生,从这种 人生景象中有所启示,对人生或生命能作更深一 层的理解”,从而产生“生命的明悟……把生命引 导向一个更崇高的理想上去发展”l4]1∞。生命神 性超越个体生命,神性之善也不能停留在个体之 善上,它应该超越个体之善而走向一种道德上的 崇高。他在下层百姓身上发现了这种生命的神性 之善,《过岭者》中的小头颅、《黑夜》中的罗易、《早 上——一堆土一个兵》中老兵,他们都有一种源于 生命本能的顽强拼搏精神,都有一种为民族利益 而牺牲自我的宽广胸怀。如果将这种生命的神性 之善推而广之,就会带来社会的进步。生命之美、 生命之善,最终都落实为生命之爱。在沈从文那 里,自然之美引发出来的是对自然的爱:“山头一 抹淡淡的午后阳光感动我,水底各色圆如棋子的 石头也感动我。我心中似乎毫无渣滓……一切都 那么爱着,十分温暖的爱着!,,L ]2 湘西世界的人 性之美总有点淡淡的哀愁,丝丝的遗憾,但这不妨 碍沈从文对它的爱,他反复表示:“美丽总令人忧 愁,然而还受用。”[11272[ ¨4 同时,沈从文说自己的 写作是由于生命之善的触动而发出生命之爱的表 达。面对生命之善,沈从文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爱, 这种爱不仅由善而激发,而且爱的对象就是生命 之善本身。《边城》写出了生命之善,也写出了对 生命之善的爱,他借《边城》来表现一种“优美、健 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为人类 ‘爱’字作一度恰如其分的说明。”[。]“ 生命之美、生命之善、生命之爱,都是生命具 有神性的表现。沈从文虽然很看重个人的生命感 悟,但仍然清醒地意识到生命感悟用之于国家、民 族、社会时才更有意义。他既从正面宣扬生命之 美、善、爱的重要:“我们实需要一种美和爱的新的 宗教,来煽起更年青一辈做人的热诚,激发其生命 仰。只要我们真正热爱生命,我们就会走向生命 的神性:“一个人过于爱有生一切时,必因为在一 切有生中发现了‘美’,亦即发现了‘神’o-E2]zz3沈 从文的想法可能有些天真,但热爱生命和追求信 仰,实在是生命走向神性所不可少的条件。 对生命神性的推崇,让沈从文在创作中对神 性的生命情有独钟,在他看来,美和生命息息相 关,文学之美就在于表现生命。对文学之美的追 求和对生命意识的关注,造就了沈从文“美在生 命”的文学理想。 生命的神性在于其超越性,但有趣的是,沈从 文作品中的生命超越性往往和生命原始性交织在 一起,湘西原始民风的淳朴往往被看作都市文明 的对立面乃至理想化归宿,这种凭内心而来的淳 朴如果能为家国服务,应该就是沈从文非常欣赏 的超越性,这样的生命就是一种神性的生命。但 神性的生命并非一蹴而就,它往往是生命潜能释 放的结果。对于生命潜能,沈从文首先关注的是 人的下意识活动。但他和推崇下意识的弗洛伊德 不同,在他那里,“下意识心理描写……是作为一 种病态人生而被把握的”,并与他“意识到的或理 当如此的健全人生相对立”l6]。但沈从文似乎又 是矛盾的,即使是病态的人生,但只要发自人物内 在的生命欲求,也值得肯定。在他看来,病态人生 也有两种,一种是主动迎合世俗社会的要求而矫 揉造作的虚伪人生,如都市人生;一种是被动承受 社会压抑的真实人生,如乡土人生。他对都市人 生反感,对乡土人生亲切,其原因在于前者了无生 气而后者仍有生命的底色。对文学而言,是否表 现生命便是文学之美的关键所在,“美在生命”的 基本要求便是作品要表现出对生命的赞颂,这是 “美在生命”的第一个层次。 受压抑的病态人生,在沈从文的笔下并不令 人讨厌,反而容易勾起读者一种远古的幽思之情。 98 安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7年 原始生命力的充沛与激情,虽然由于压抑而呈现 通人性”的存在,“创作最低的效果,应当是给自己 出某种病态,诸如湘西世界中的巫术迷狂和皮肉 生意,在文明世界中显得很落后,但生命力的展示 让这种人生显露出生机。对生活在其中的人们而 言,他意识不到自己的处境,他是带着一腔热情去 生活,是为着自己的理想而奋斗的,荒唐也好,失 败也罢,在这样的情形下,就带有一定的悲剧色 彩。与此类似的是,在抗战环境下,有些人可能没 有战争的全局概念,但只要是积极抗战,甚至不惜 以生命为代价来换取战争的胜利,即使失败了,也 不失一种崇高的悲剧精神。对生命中悲剧精神的 礼赞是“美在生命”的第二个层次。 沈从文所向往的神性生命既不是受压抑的病 态人生,也不是悲剧人生,而是一种灵肉合一的理 想状态的人生,只有这种人生,才能将生命之真、 善、美合而为一。这是“美在生命”的第三个层次。 他有一段名言被广泛引用:“这世界上或有想在沙 基或水面上建造崇楼杰阁的人,那可不是我。我 只想造希腊小庙。选山地作基础,用坚硬石头堆 砌它。精致、结实、匀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 理想的建筑。这神庙供奉的是‘人性’。”l_2 这段 话可作几个方面的理解:一是推崇人性。乡土人 生的原始生命力之所以值得推崇,因为生之渴望 是人性的基本要求;都市人生之所以遭到沈从文 的讽刺,是由于其人性扭曲乃至失却。沈从文追 求生命的神性,是因为神性生命对崇高的追求展 示了人性超越于生理、社会后的精神性。二是向 往希腊精神。选择“希腊小庙”来供奉人性,是因 为沈从文深受希腊文化影响,不自觉地将希腊人 那种热情中不失理智、理智中又带有热情的“灵肉 合一”的人生观和中国当时普遍存在的那种随世 俗而沉浮的人生观进行对照,觉得可以用希腊精 神来完成自己的文学理想。他在自己的作品中多 次提到希腊艺术和《荷马史诗》,反映出他对希腊 文化的熟悉口]。三是说明文学离不开理性。如何 “选山地”,如何“堆砌”,如何做到“精致、结实、匀 称”,都离不开理性的作用。刘洪涛认为沈从文小 说中生命体系“大致经历了从‘人性说’到‘生命 说’,再到‘神性说’的变化”l8],其本质是原始性和 非理眭,刘洪涛的概括有些片面,所谓“人性说” “生命说”“神性说”,在沈从文的作品和意识中,往 往是三位一体的。人性不仅是非理性的现象还 原,也是理性的结果,所以才有沈从文所说的“共 与他人以把握得住共通的人性达到交流的满 足”lL1jl6。。四是折射出沈从文本人的文学情怀。 他造希腊小庙来供奉“人性”,既尊重文学对人性 的描写,又重视文学背后的家国情怀。他的湘西 小说不妨看作是对社会的针砭之作,这样,他的理 想就如苏雪林所言:“借文字的力量,把野蛮人的 血液注射到老迈龙钟颓废腐败的中华民族身体里 去使他兴奋起来;年青起来,好在廿世纪舞台上与 别个民族争生存权利。”_9]鹃这可以说是对沈从文 生命神性的最好诠释。 如何实现“美在生命”的文学理想?沈从文主 要从三个方面着手:静观生命求得内心的宁静、读 “社会”这本大书获得人生的经验、勤奋写作表现 生命之美。 从沈从文最有名的批评集《沫沫集》来看,他 对作品的评价有一个标准,即作品是否是静观的 结果,是否体现出静观的特色。静观在他那里,首 先表现为一种情绪上的平静。凌叔华的作品之所 以成功,与她情绪上的平静有关。她“总能保持一 个作家的平静”[4I1∞,由于情绪上的平静,她不为 “时代”所裹挟,写出了《花之寺》和《女人》这样两 本“好书”。其次,静观表现为一种艺术上的美,作 品不因为描写的内容取胜,而因为艺术成就出彩。 朱湘的《草莽集》保留了中国古代的韵律节奏的灵 魂,写出了“东方的静的美丽”_2ll1 :“于外形的完 整与音调的柔和上,达到了一个为一般诗人所不 及的高点。”_2]1¨再次,静观表现为文字上的一种 节制。徐志摩算是沈从文的恩人,也是沈从文所 景仰的人,但沈从文仍指出,徐志摩《灰色的人生》 《毒药》《自旗》等诗,由于“一种恣纵的、热情的、力 的奔驰”,文字的无节制,使诗中充溢着“激动的热 情、疯狂的号叫”r2Il虬,这些诗并不是徐志摩的 好诗。 要形成作品静观的特色,作家就要做到静观 生命。只有静观生命,才能让自己的内心宁静下 来,不受外物干扰,尊重自己内心的意愿。作家要 做到静观生命,大致要完成三个层面的努力:一是 要有独立人格,能够独立思考。在沈从文眼中,人 格独立可以说是作家之所以为作家的首要条件, 只有人格独立了,才能做到真正的独立思考,才能 描写自己对生活的独到观察,发表自己对生活的 第26卷第1期 江守义:沈从文:用生命充实文学 99 独到见解。罗黑芷与时代接近,其人格与其作品 所显示的“时代的人格”基本一致,对这样一个已 美”和“热情”[ ,在《从文自传》中,他一再声明 自己“读一本小书同时又读一本大书”“上许多课 仍然放不下那一本大书”;到北京,他结识了很多 朋友,知晓了“社会风气”,开始认真阅读社会这本 “大书”,成为文学青年;到青岛,他成为教师,收获 了爱情,开始了新的人生旅程;在昆明,他对抗战 经逝去的作者,沈从文并不留情:罗黑芷“留下的 作品……将因时代所带来的新趣味压下 了”E引111。朱湘与凌叔华则不以时代的要求为己 任,形成自己的独立人格,他们的作品或“与时代 要求异途”[ ]l ,或“忽略了社会的趣味”[ ] 。,反 有了切身的体验。面对社会这本大书,他细心观 而走出了自己的新路。二是要去除杂念,抛却功 察,用心思考。少年生活训练了他的想象力:“我 利方面的考虑。闻一多和朱湘是两个风格不同的 诗人,一个“老成懂事”_2]1蛎,一个“在平静中观照 一切”[。 ,但他们都是沈从文赞赏的诗人,因为 他们无功利之心。以郭沫若、胡适、徐志摩所引领 的时代诗风而言,他们的诗作都是当时的寂寞之 作。因为无功利,所以心底清明,能洞察人生的另 一面目。闻一多“以清明的眼,对一切人生景物凝 眸,……不为尘俗卑猥的一片生活厌烦而有所逃 遁”,于是完成了一本“理知的静观”的《死 水》[2]1蚯;朱湘“能以清明无邪的眼观察一切,能以 无渣滓的心领会一切”L2]u ,于是让《草莽集》成为 “无人作品可及”的“静”的代表[2I1∞。三是与描写 的对象拉开距离。既然作者对自己的描写对象没 有功利方面的考虑,就很容易与其拉开距离,带着 宁静之心,隔着一段距离慢慢地欣赏,细细地玩 味。沈从文认为:“一切优秀作品的制作,离不了 手与心。更重要的,也许还是培养手与心的那个 ‘境’,一个比较清虚寥廓,具有反照反省能够消化 现象与意象的境。单独把自己从课堂或寝室朋友 或同学拉开,静静的与自然面对,即可慢慢得 到。”l2]2 作家与对象“拉开”距离后,可以从容地 静观,在静观中培养自己的艺术感受力,在静观中 体验生命的真谛。 静观生命,是实现“美在生命”的文学理想应 有的态度,但仅有态度是不够的,要实现这种文学 理想,还要有丰富的经历和细心的观察,在沈从文 看来,写作应该建立在生活的基础之上,多读社会 这本“大书”。他到北京,目的是为了逃离死气沉 沉的军营生活,用自己的经历来阅读人生百相,实 现自己的文学梦。初到北京,他穷困潦倒,但梦想 不灭,在郁达夫、徐志摩、胡适等人的提携下,他渐 渐走向文坛,走向教坛,辗转于湘西、北京、青岛、 昆明等地。环境的改变,拓展了他的视野,每到一 处,他都有所收获。湘西有他的少年记忆,让他想 起杀戮和血腥,同时湘西人民也让他感受到“爱 得用回想与幻想补充我所缺少的饮食,安慰我所 得到的痛苦。我因恐怖得去想一些不使我再恐怖 的生活,我因孤寂,又得去想一些热闹事情,方不 至于过分孤寂。”[。]32。他坦言他在北京结识的一些 朋友,“对于社会这本‘大书’的阅读,可都不如我 接触面广阔,也不如我那么注意认真仔细,,[1J。曲。 青岛的生活际遇让他“感觉到生命智慧和力 量 ]26。,开始思考“我怎么创造故事,故事怎么 创造我”。昆明的见闻,让他感受到“对于‘生命’ 较深一层的认识”[1]8。。同时,沈从文思考写作对 于生命的意义,有了那么多的人生经历,读过那么 多的社会“大书”,写作对于人生来说,意义何在? 这是一个执着的作家无可回避的问题。在沈从文 看来,作家“不过是人类一颗心走向另一颗心的一 道桥梁”口]6 ,作家在人和人之间传递人生感悟, 寻找生命的价值:“从日月来去,从草木荣枯,从生 命存亡找证据”,这样的作家,有一颗相同的心,都 “为人类向上向前而跳跃”_1]5。。 对一个作家而言,要实现“美在生命”的文学 理想,除了静观生命的虔诚态度,除了丰富的人生 阅历,剩下的就是勤奋写作了。只有多写,才能将 自己静观生命的感悟记录下来,才能在写作中进 一步梳理自己对生活的认识。初到北京,他在《月 下》中说自己的“心会结成冰”【s] ;在青岛,用《水 云》表达自己创作时内心的纠结;回湘西,通过《湘 行散记》诉说自己的见闻和感受;住昆明,又在《记 蔡威廉女士》《白魇》等文章中感慨世事艰难和民 族理想;回到阔别9年的北京,即将内战的氛围又 让他产生“悲悯之心,,[ lJ】 。据邵华强统计, 1926--1949年,他的集子出版有83种,平均每年 有3本以上[1o] 。 弛。作为作家,沈从文认为自己 “生存唯一的义务”就是自由的写作[1] ,这种自 由的写作不顺从政治,不跟随多数,只写自己内心 真实的感受,只写自己对生命和人生的理解;同 时,有这种写作的义务,就有一种坚毅的精神,遇 1OO 安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7年 到挫折时不容易气馁,能够“永远不灰心,永远充 满热情去生活、读书、写作”[ lJ3s。。当然,勤奋的写 作源自对生活的不懈关注和思考,他从自己的经 验出发,告诉向他求教的人:“不拿笔时你能‘想,, 不能想时你得‘看’,笔在手上时你可以放手‘写,, 如此一来,你的大作将慢慢活泼起来了,放光 了。”¨2 究竟如何写,除却所写的内容外,沈从文 还很重视技巧。 作为一个创作经验丰富的作家,沈从文对技 巧有自己的看法。一方面,他认为技巧很重要: “一个作品的成败,是决定在技巧上的。”[ujlO。冰 心写出杰作是因为她懂得技巧又会运用技巧,施 蛰存的短篇小说几乎“无人可企及”,也得力于其 技巧的“完美无疵”[2] ;郭沫若的失败,是由于他 不注意技巧,文字无节制;即使是注重情绪的革命 文学,也应该讲究艺术的手段,讲究技巧。技巧, 可以使文章显得“恰当”。技巧不足或过分,就不 再“恰当”了,不再是真正的技巧了。另一方面,沈 从文并非为技巧而技巧。在他那里,技巧只是为 了更好地表达思想,单独的技巧本身是无法成就 艺术的,“技巧必有所附丽,方成艺术,偏重技巧, 难免空洞”E。]2∞。技巧所“附丽”的内容,才是沈从 文重视技巧的目的所在。这里,沈从文再一次表 露出对“美在生命”的热情。技巧是为了“恰当”, 恰当则与人性和生命息息相关。在他的笔下,生 命是美的,美也只属于生命。美离不开真和善,而 “文字作品上的真善美条件,便完全从这种恰当产 生”[ ]H 。们。换言之,离开恰当,作品的真善美的 表现便受到损害。何以衡量“恰当”?沈从文又抬 出“人性”:“一个作品的恰当与否,必需以‘人性’ 作为准则。”_L4]M 这里有一个奇怪的现象:沈从文 要求技巧的恰当,但这恰当是为表现生命之美和 人性服务的,技巧是否恰当,倒过来又要看它是否 适合生命之美和人性的表达。这显然是一个循环 过程。正是由于对生命和人性的重视,才使得沈 从文进入这一循环。生命之美、情感之真、理想之 善固然都需要技巧来完成,但这技巧说到底还是 为了塑造出一个文学世界,表现文学世界中的生 命之真、善、美。在他看来,“一切伟大作品皆必然 贴近血肉人生。作品安排重在‘尽其德性’。一个 能处置故事于人性谐调上且能尽文学德性的作 者,作品容易具普遍性和永久性”[。]。。。。作品安排 需要技巧,技巧是为了人性和血肉人生,技巧上可 见文学德性,只有技巧和人性结合,才能重造出普 遍、永久的生命。 对生命神性的关注,让沈从文的文学世界充 满对生命的描写和对神性生命的赞颂,对“美在生 命”的追求,让沈从文将描写生命之美作为自己的 文学理想。他用自己描写的生命来成就文学之 美,又用这文学之美来显示生命神性的魅力。 参考文献: [1]沈从文.沈从文文集:第十卷[M].长沙:湖南人民出 版社,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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