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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的负重

2022-04-21 来源:步旅网
最重的负重

就在今年的年初,我经历了这样一件事情,我曾经被困于一座雪山的山顶。在那个时候,每一个瞬间之于我竟犹如一具具最重的负重;我不知该如何借以一副滑雪板从彼时的困境中逃离。而另一方面,我同样甚至于无法选择继续留在雪山上等死。当时的情况就如同每一个瞬间都与我的生命紧紧相联,我所必须的就是尽快作出决定;然而彼时无望的情境又迫使绝望中的我不得不等待着死亡——这一漫长且又残酷的过程。就是在那天,我头一回直面死亡的绝对,即使在那之前我一直深信死亡即是美。

当然,在那时,在那个灾难般的处境将骤然来临之前,甚至在我还未上山,尚未感到寒冷和恐惧之前,我曾是那样的兴奋和好奇。我想象着山顶的景色将会多么壮美,滑雪将会多么的刺激,多么的富有挑战性,即便这是我第一次站在滑雪板上。然而,有一件事情,在之前我却从未去想过,它正如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里面描述的那个小丑一样,突然跃到我的面前,一股脑儿地将我的喜悦和期望推倒。而那个让人嫌恶的小丑却从未消失过,其实,无论在过去、在此时或者将来,正如尼采所预言的,它自始至终与我们随行,等待着一个最好的时机,那正是我们无一例外地将会被骄傲和软弱占据。在我们的意识中,与其说从未觉察到这个小丑,倒不如说,在我们否认这个小丑之前,我们更愿意也更满足于事先去相信我们的好奇心和热忱必将带来的东西,并且以此为荣。可是,那个小丑已经在这里,一脸嘲弄和尖酸地凝望着我们——预先为自己建立起的一个理想的世界。

对于我的经历,在我面对一系列的困境之前,我从不知道,也许并非仅仅是好奇心驱使我进入一个死角,相反,却正是那一腔热忱。因为,假如仅是出于好奇,那么这里面就有一种被称为神秘的重要因素,如此,它便仍然存有一种我无法形容却能够感觉到的危险的信号警告着我。尽管如此,我依旧不断地怀着完全的热情和无畏的幻想,还有那已经被欢欣和勇气取代的纯粹的好奇心,前往山顶。这看上去是一项多么富有英雄气概和浪漫主义情怀的壮举,如同法国式的进取心和那足以鼓动群体热情的共产主义式的情怀。

正像我之前所说的,那样的一种热情像极了尼采所指的那个突然的小丑,或说那个丑陋的却精神旺盛的侏儒。我从未思量过,在那个时刻,那天,在那种情形之下,那样的一种热忱或激情,也许并不是真实的;相反它恰好缺乏一种东西,而我却未曾体察到。我揣测,那也许正是我自己,一个诚实的自我。在那件事情上,就如同在很多类似的情形中,深入地说,正如我的日常生活和我的宗教信仰,那些我曾以相似的虔敬和诗意对待过的所有。即使那些虔诚和诗意,那些激情和热忱曾多么真切地存在于现实之中,然而我却未必曾处在真实的自我里,相反,或许仅仅是以一种观念来应对我自己。我把自己当作一个英雄,因为看上去我可能做了一些英雄的事迹,因为我首先便将自己置于一个英雄主义的情境或者观念之中。在我开始成为一个诗人之前,我早已观念化地将自己视为一个诗人,并且自以为是地,强行地深信自己正“诗意地栖居”着。然而,那些先验的观念或理想主义的想象同样未必是真实的。我建立了一个理念的热情洋溢的世界,然后在我做一切事情之前先将自己抛进去,通过遵循这些自我设置的规则,无论它们是理性的抑或是诗意的,他们就是这样像电脑预设程序一样的被预先制定;这样,至少我曾是那样的骄傲、欢

喜和激昂。我只是视自己或者强迫自己像一个诗人一样生活和吟诵,却无视那些我拥有的,出于我自然天性的,并因此而能够真实地反映自我的,同时创造出来的,将能够感受到的真正的诗意的因素。

不幸地,或者是幸运地,当小丑跃到我的面前,又将我狠狠摔到地面之后,即使我仍站在无比壮美的雪山顶峰,我感受到了真切的绝望和痛楚;我那理念——或说想象的理想的翅膀——因为那个小丑而折断。

这段经历好似克尔凯郭尔曾经讲过的一个故事,那个故事点出来一个意味深长的道理:没有了死亡,人便不知道存在的真相。我们从未正视过那个小丑并不就说它不存在;但是,我们又如何知晓那些丑陋者却恰好正是我们自己。我们从未真正地怀有勇气去面对那些丑角们,却仅仅设想生活在一个彻头彻尾是真实的或现实的,不可更改不可逆转,牢牢的被牵制着的世界中,并以此般生活之轻松、坦然和应当为荣。假如我们可以从容地去适应周遭的一系列的境遇,或者自觉已经勇毅地沿着山路攀上了那生活之峰;我们试图成为一个英雄,倘若我们事先遵循英雄主义的必要的条例,我们尝试做一位诗人,假如我们吃透了诗的套路摸清了结构,然后那些进展的过程将会变得多么富有热情和欢乐,而且无比轻松自在,又同时易于为人理解。我们只可能或将会有两种选择,在这种规则的体系下,这种预设的标准和范畴内,这种无处不在却又不得不在的观念的世界内,变得“或生”,“或死”,“或存在”,“或毁灭”。可是,这是多么的荒谬啊,我们那高高在上引以为傲的理念的世界,难道你没有看到你那个丑陋的伙伴,你的产儿,无时无刻不在伺机毁灭我们吗?最后,它也必将,必然地这样行动;可是我们,除非被逼上绝路,否则是永远不会知道的。

假设我们的确是软弱之人,而来自于现实世界,以及理性世界和源于黑格尔的绝对理念,他们诸位都具有无比强大的力量,但我仍旧认为我们依然没有理由为我们期许的适应性而感到骄傲和兴奋(我们能够骄傲,但并不在这些事例中,也不因这些元素),难道我们的适应性不正是一种虚弱吗?你的适应性的根源是什么?显然,它并非仅是软弱,且甚至是一种虚无;我们假设我们存在,但事实是,我们好像并非存在,我们将我们自己,和我们这个正在违背自我的“自己”在逻辑上彻底的双双地独立了开来。从另外一个方面看上去,我们也似乎的确没有存在着,有谁认识这样一个有着确实的明明白白的真真切切存在的人却为自己存在之外的事物所掌控一切的“自我的行为”,并且高唱引以为自身?无论这现实或这绝对的理性的世界,将自我在逻辑上分裂开来,或者在另外一个高度上试着像个铅球似的笼罩着我们,这个理念主义的世界是从来不给我们选择的权利和认识自我的契机,唯一的规则就是做个顺服的好孩子。我们就这样建立了一个绝对(专制)的世界,在现实中,也在灵魂内,随后我们开展生活,并且等待着来自彼岸或者他方的审判;逃避就是为了不再逃避,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一丝的怀疑,也毫无疑问没有真实的自我。唯一的真相就是,你能够如此这般地生活在世,继而生存着,并在理念和规矩里,轻轻松松的平平静静地与世界相处,并自如地处理任何除了“我”之外的问题和状况。这样,你就成了一个了不起的人、成功的人和合理的人。当然,我来不及嘲笑他们,因为显然,由于这个合理的理念的世界,就像卡夫卡早就在《城堡》中说过的这个靠不住的又荒唐透顶的系统的世界,如今这个像极了Windows的充满着虚无感和荒诞的无力的无血无肉的生态。我相信,宗教性的、诗意般的、精神化的世

界都有可能受困于这个生态之中,囿于这个先验的城堡的意志,只要我们不知疲倦地驱赶自己进入那个忘我的情境中无忧无虑地存在着。

然而,一如我的经历,在今年年初,最初的好奇心,瞬间的焦虑和恐惧,由于神秘感的消失,被兴奋之情所替代。随后,这种佛光般的情绪,被另外的,我无法回避的,真真实实再现的另一重沉重的焦虑、恐惧和战栗征服,此时,他们却借以绝望的姿态归来。假如我始终怀着那最初的焦虑和恐惧,同样也一直背负着纯粹的好奇心的动力登上雪山。最终,我也仍将面对死路,这现在看来是毋庸置疑的,可是我却未必会陷于绝望。这看上去像尼采说的,“即使我走了错路(我走上了‘送死’之路),我仍在他们头顶之上”。这个情况下,我将不会被先入为主的观念的情绪困住,即使我确实面对着绝境,然而我却仍然出于本能地挑战这死亡的极限,我以走在“我”之上而反成了一个“超人”。而此时的那个绝境中的我的焦虑和恐惧,却正是我通向“超人”的桥梁。事实上,我也正因为不断地超越,战战兢兢地超越,而不再受困于绝境,我只会怀着忧惧登山而不是凭借先验的异想天开的狂热的英雄气概的观念,我能够感知登山的这个真实的我,并知道他正是这个具有自然性的我。(我知道这是绝境而仍去登山,这显然便已超越了绝境对这个“我”的束缚,登山过程中的恐惧也只是出于本能,只是对危险的自然的心理作用,与之前,因为观念的诱骗而登到山顶继而产生的恐惧是不一样的。突如其来的偶然本应使存在明朗起来,却因为恐惧的干扰,之前的观念下的热情甚至束缚了在死之绝境中的存在感。)存在,我在登山的过程中总是能够注意到,英雄主义并非我的本质,虽然我曾以此看待自己。在现实世界里,我们在来到这世界之前预先假设自己是软弱的,这种一开始便建立起来的观念给了我们借口,倘若我们无法成为自己,我们便不需要为真实的自我、我们的行为以及真理负责。然而,我们能够变得更为强壮,如果我们生活在一个预设的世界中,或者无视真实的自己并且又幸福地生活?我并不知道,但自觉这种幸福是贫瘠的,而我看到人人都像穷人一样活着,所以贫穷便成为了立世的永恒的真理。幸而这种“真理”终将不断地受到它自己的挑战,受到“人”的挑战,并且将会在痛苦、空虚、绝望和无助中反复持续到永远。因为人们终将会与它们遭遇,正如我们曾与它们遭遇过一样,也正如与死亡的约定那样。不幸的是这种遭遇是不可能停止的,它将一直存在,就如同一个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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