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宗炳的《画山水序》中的“畅神”说形成的外部原因是魏晋的玄学风气,内部的推动因素是庄子提倡的虚静的心态,二者共同作用形成了“神与物游”的畅神,最终的目的是愉悦精神,从而修身养性,它在探究山水画的“畅神”的独立意义上是超越历史和时代的,它赋予了中国山水画独特的审美意义。
[关键词] 畅神;虚静;神与物游;愉悦
宗炳出生于官宦家庭,有很好的学习环境,他个人对道家、儒家、佛家的思想都有涉猎,爱好游山玩水、绘画和音乐。他的一生都是在尽情的享受山水的美景中度过的,他的家周围都是名山大川,他的生活离不开游山玩水,即使到了晚年,因疾病不能再登山观水,他也要把自己心中的山水描绘出来,来怡情怡性,自得其乐。他的《画山水序》既是中国古代绘画理论的重要著作,也是中国古代美学、文艺学理论的重要著作,也是最早谈论山水美和山水画的著作。在这篇作品中,他提出了许多有意义的见解,如“圣者含道暎物,贤者澄怀味像”;“以形写形,以色貌色”;“畅神”说等等。文章短小,却内有乾坤,天地之道蕴含其中。而对于“畅神”说的理论,有许多深层的内涵需要挖掘。
“畅”字在现代汉语词典的意思是①无阻碍,不停滞②痛快,尽情;在古汉语常用字字典里的含义是①畅通,无阻碍,可以引申为通晓②舒畅,可以引申为尽情,充分③旺盛;神的内涵是精神、思想、心灵。总起来解释就是精神、思想、心灵,畅通无阻的、尽情的享受自由的状态,没有拘束,没有限制。在我们观看山水的时候,只有如此的放任自己,才会能够尽情的享受的山水带给我们的审美乐趣。 “畅神”的实现和庄子那种虚静的心态,以及魏晋玄学的风气有着莫大的关系,而“畅神”本身是审美者与自然山水的相互作用,从而才能够体会到山水的至高的美的趣味,才能画出形神兼备的山水画。
一、 畅神的外部条件
魏晋的玄学风气是“畅神”说的形成的外部因素,一种文学风气的形成,必然和当时的历史环境有着莫大的关系。
魏晋南北朝时期是历史上一个十分重要的时代,许多文学艺术在这个时代觉醒。当时的社会环境十分动乱不安,政治十分黑暗,越是动乱的年代,文学艺术越是大放光彩,正如赵翼的《题遗山诗》所言“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在当时黑暗的政治环境下,许多文人不能议论时政,使得大批文人为躲避灾祸,遁入老庄,隐居山林,终日参悟老庄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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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经典,同时又并没有放弃儒家的思想,有效的将道家和儒家的思想结合起来,越名教而任自然,使得文学艺术在那个时代开始觉醒,大放异彩。随着玄学的兴起,汉代的那种受经学影响的文学开了转变,由原先的是政治礼教的宣传工具,开始转变为关注个人的人生遭际,可是说是魏晋时代的文艺复兴——人开始觉醒了。而儒家提倡的政治伦理教化和美刺的风俗为主题的文学,也开始描绘个人在当时动乱的现实的心理历程和人生的慷慨激昂,着重抒发个人的喜怒哀乐之情。
“玄”这一概念,最早见于《老子》:“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王弼《老子指略》说:“玄,谓之深者也”。这里的玄的含义和道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玄学即是研究幽深玄远问题的学说。魏晋人注重《老子》 、《庄子》和《易经》,称之为“三玄”。魏晋玄学的主要代表人物有何晏、王弼、阮籍、嵇康、向秀、郭象等。这股玄学的风气是对汉代的经学的反叛,给文学带了解脱,也给人的精神和思想带来了自由驰骋的空间,最要的是魏晋这个时代因为玄谈的风气,开始回归到老庄注重自然美的思想,开始出现许多以山水田园为主题的绘画、诗歌和散文。自然山水的重要作用都有在宗炳的《画山水序》中体现:一是顺应当时的思想风气“悟玄”;二是在山水中洗涤心灵,从而达到“畅神”的境界。宗炳在自己的《画山水序》中也将老庄的“道”融入其中,观山水、画山水有着求玄悟道的作用。虚静作为道家修养的一种重可以净化心灵,使五脏疏通,心胸开阔,洗涤私欲杂念,从而接纳大自然的山水,与山水融为一体。
二、 畅神的内在因素
虚静的心态是“畅神”说的产生的内部因素,“畅神”的产生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只有在虚静的心态才能做到“无知无欲”、“绝圣弃智”,包容天地乾坤,从而发现山水之美和山水之乐。庄子认为要达到“虚静”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心斋,另一种坐忘。“坐忘”是为了达到虚静的状态,虚静是为“畅神”的主体营造心境,这和禅宗的参禅悟道一样,要排除一切主客观的干扰,离开时间的一切利害关系,不受任何私欲的干扰,排除功名利禄对肉体和精神的诱惑,这样心才是澄澈明亮的,才是干净无污垢的。《庄子•大宗师》说:“坠肢体,黜聪明,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为坐忘。”“坐忘”的第一层意思是忘记自身肉体的存在,而第二层的意思就是抛开一切理智的思维,靠感性的直觉去体悟到大自然山水的秀美和山水的乐趣,从而心旷神怡、轻松自在、无忧无虑。这种“弃智”的行为,是对当时黑暗政治的一种无声的反叛,是遗世独立、为俗不容的,这和当时的魏晋玄学的兴起有着密切的关系。同样,庄子也认为:“夫失性有五:一曰五色乱目,使目不明;二曰五声乱耳,使耳不聪;三曰五臭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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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困惾中颡;四曰五味浊口,使口厉爽;五曰趣舍滑心,使性飞扬。此五者,皆生之害也。”[1] (P250)五色都是人性中的身外世俗之物,如果过分的追求,就会迷失本性、本真,不能超脱于世俗之外,转而丧失了发现世间的大美,发现自然山水的无华之美的机遇。
因此,虚静的心态就是不仅忘记肉体的存在,更要有一颗淡泊名利不问世事的心。只有这样才能全身心的投入到山水的怀抱中,若杂质、私欲所扰,山水的美就会被世俗所遮蔽,面对大好的美景而不自知,等同于使珠玉蒙尘,浪费生命,这样人生就会变得索然无味,庸庸碌碌。
刘勰在《文心雕龙•神思》篇中也提到了虚静的重要作用,“陶钧文思,贵在虚静,舒瀹五脏,澡雪精神。”[2] (P320)在舒适而清净的心境和环境之中,疏通内心世界,使之畅达无阻,才能清洗头脑心灵,使之净化清爽,从而更好地发现创作作品。山水的绘画也是如此,“畅神”是离不开虚静的心态的。
三、“神与物游”的畅神
在准备好主观心态之后,“畅神”还需要对客观的事物即山水,进行审美观照,才能胸有成竹,创作出同自然山水一样可以使人自由驰骋的山水画。
“畅神”的就是使主体精神和客体事物之间的产生一定的关系,从而达到物我一体,不知何者为物,何者为我。《庄子•齐物论》:“庄生梦蝶”的故事正是“畅神”思想的典型例子,“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遽遽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与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分矣。此谓之物化。”[1] (P110)庄周梦蝶的这种物化,正是审美主体脱离肉体的束缚,将灵魂思想附着于蝴蝶的结果。蝴蝶的自由自在,不受限制的嬉戏于花间,正和庄子的志向一样,一样的要脱离世间的污浊,而过逍遥自在的生活。“畅神”就是把蝴蝶换成了自然的山水,将审美者的意念、情志在思维的过程中外化为有形的山水,而山水也早已由眼前的山水,自然的被物化为心中的山水了。
除此之外,还有刘勰的《文心雕龙》中的《神思》、《诠赋》、《物色》等篇目中都有关于“畅神”的讨论,如在《神思》篇的开篇就提到“神与物游”,就是审美者的思想与客观事物的相互作用,还有就是《诠赋》中的“原夫‘登高’之旨,盖睹物兴情。”“畅神”也是观山水而生情,《物色》中的“赞曰:山沓水匝,树杂云合。目既往还,心亦吐纳。春日迟迟,秋风飒飒。情往似赠,兴来如答。”美好的景物总是能触发审美者的情感,面对自然山水也是如此。
王昌龄的《诗格》:“物境,欲为山水诗,则张泉石云峰之境,极丽绝秀者,神之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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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身于境,视境于心,莹然掌中,然后用思,了然境象,故得形似。在观自然山水,做山水画之时,第一步就是形似,然后才能由形似到神似,在山水景物中注入审美者的情感,最后才能畅神其中。
可见,“畅游”并不是单纯的主体的心灵历程的变化,还有客体与主体融合为一,使主体进入到“物化”的状态。一幅经典的山水画也必定是如此产生的,就是要做到“思与境偕”。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在《兰亭序》里说:“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也是说明了心与物游的乐趣,是一种寄情于自然山水,而自得其乐的闲适生活,在这样的氛围中,山水作品自心中自然流出,个人的精神品格同山水一起跃然纸上。
四、畅神的愉悦性
“畅神”的最终的目的和最主要的作用就是愉悦性,使精神到一定的高度得到升华、净化,剔除一切的繁杂的事务,才会使心灵能够找到一个释放的逍遥的空间,能够感到快乐、自由。
山水的乐趣,可以使观赏者的情性得到宣泄,情感得到满足,可以一扫胸中的郁闷和浑浊之气,这样心胸畅通,不阻不塞,一股如山间清泉的清流由心而生,让人澄澈清明,通体舒畅,怡然自得。
山水的美感可以满足人们的精神需要,使精神空虚的人们不再庸庸碌碌,为了蝇头小利而你争我夺,反而耗费大好的人生时光,因而观山水作山水诗、画山水画,与山水同在,可以具有无穷的动力和源泉,而拥有更广阔的世界,探索宇宙人生的奥妙。王国维曾说过:“文学者,游戏的事业也。人之势力用于生存竞争而有余,于是发而为游戏。婉娈之儿,有父母以衣食之,以卵翼之,无所谓争存之事也。其势力无所发泄,于是作种种之游戏。逮争存之事亟,而游戏之道息矣。唯精神上之势力独优,而又不必以生事为急者,然后终身得保其游戏之性质。而成人以后,又不能以小儿之游戏为满足,放是对其自己之感情及所观察之事物而摹写之,咏叹之,以发泄所储蓄之势力。故民族文化之发达,非达一定之程度,则不能有文学;而个人之汲汲于争存者,决无文学家之资格也。”[3] (P372~373)也就是说文学艺术是用来对自己观察的事物进行摹写,从而是情绪得到发泄,最终是内心得到满足,感到快乐,就好比我们运动之后大汗淋漓,身体就会全身舒畅一样。
山水画、山水诗还有山水的游记都是在山水中,发现山水之美,以满足精神的需求和情感的发泄,还可以陶冶情操,使得人在困境中,处于人生的低谷之时,也不颓废,反而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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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乐。例如欧阳修的《醉翁亭记》:“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欧阳修当时任谏官,且不避谤,敢于揭露官吏阴私,支持范仲淹,希望政治有所革新,因而得罪了当权派。当权派便在皇帝面前诬告他。皇帝听信馋言,然被诬贬至滁州做太守,他不仅没有沉溺于被贬的痛苦中,而且将当地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他就时常与民同乐,在自然山水中,他的抑郁的复杂的情感得到排遣。山水的自然无为能给人以适情适性的审美享受,有滁州秀美的自然环境和山水风光,实在是令人陶醉,令人流连忘返,那是美酒都比不过的。
宗炳在《画山水序》中写道:“于是闲居理气,拂觞鸣琴,披图幽对,坐究四荒。不违天励之藂,独应无人之野。峰岫峣嶷,云林森眇,圣贤暎于绝代,万趣融其神思。余复何为哉?畅神而已。神之所畅,孰有先焉。”[4] (P8~9)为了修生养性,宗炳饮酒弹琴,打开画卷独自欣赏,在那里观察四荒的景色,看到上面幽远的意境,我仿佛来到没有人的山林,既有悬崖峭壁,又有云雾缭绕,在这里可以悟出圣贤的道理,大自然的各种旨趣引画家的情思,陶冶人们的精神,人生的乐趣大概就是畅神,犹如置身于仙境之中。
五、结语
宗炳的《画山水序》中的“畅神”说,不仅仅启迪了画家的思维,更为后来历代的诗人、词人、小说家、戏曲家,提供了一个修身养性、陶冶精神的好方法,中国古代至今许多的文人骚客都喜欢游历名山大川,在山水中抒发自己的真性情。宗炳的《画山水序》在探究山水画的“畅神”的独立意义上是超越历史和时代的,它赋予了中国山水画独特的审美意义。魏晋时期的独立的人格精神和审美主体的自由精神都渗透在了山水之中。其精神价值在现代社会中也将发挥应有的作用。随着经济的发展,当今社会人们都为物所劳役,人逐渐变得麻木和冷淡,一味的追求奢侈的物质生活,精神变得空虚和颓废,人们的道德价值和思想也越来越低,需要在山水中放松心情,解脱超载的心,逐渐找回自己丢失的人格和本性,从而享受山水的乐趣,使精神自由的驰骋在山水间。
[参考文献]
[1] 曹础基注说.庄子[M].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3. [2] 刘勰著,王志彬译注.文心雕龙[M].北京:中华书局,2012.
[3] 王国维著,傅傑編校.王国维论学集[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8.
[4] (南朝•宋)宗炳,王微著,陈传席译解.画山水序 [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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