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
那片墓园曾经是荷西与我常常经过的地方。
过去,每当我们散步在这个新来离岛上的高岗时,总喜欢俯视着那方方的纯白的厚墙,
看看墓园中特有的丝杉,还有那一扇古老的镶花大铁门。 不知为什么,总也不厌的怅望着那一片被围起来的寂寂的土地,好似乡愁般的依恋着它
,而我们,是根本没有进去过的。
当时并不明白,不久以后,这竟是荷西要归去的地方了。 是的,荷西是永远睡了下去。
清晨的墓园,鸟声如洗,有风吹过,带来了树叶的清香。 不远的山坡下,看得见荷西最后工作的地方,看得见古老的小镇,自然也看得见那蓝色
总是痴痴的一直坐到黄昏,坐到幽暗的夜慢慢的给四周带来了死亡的阴影。
也总是那个同样的守墓人,拿着一个大铜环,环上吊着一把古老的大钥匙向我走来,低 低的劝慰着:“太太,回去吧! 天暗了。”
我向他道谢,默默的跟着他穿过一排又一排十字架,最后,看他锁上了那扇分隔生死的
铁门,这才往万家灯火的小镇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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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那个租来的公寓,只要母亲听见了上楼的脚步声,门便很快的打开了,面对的,是
憔悴不堪等待了我一整天的父亲和母亲。
照例喊一声:“爹爹,姆妈,我回来了!”然后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去,躺下来,望着天
花板,等着黎明的再来,清晨六时,墓园开了,又可以往荷西奔去。
父母亲马上跟进了卧室,母亲总是捧着一碗汤,察言观色,又近乎哀求的轻声说:“喝
一口也好,也不勉强你不再去坟地,只求你喝一口,这么多天来什么也不吃怎么撑得住。”
也不是想顶撞母亲,可是我实在吃不下任何东西,摇摇头不肯再看父母一眼,将自己侧
埋在枕头里不动。母亲站了好一会,那碗汤又捧了出去。 客厅里,一片死寂,父亲母亲好似也没有在交谈。
不知是荷西葬下去的第几日了,堆着的大批花环已经枯萎了,我跪在地上,用力将花环
里缠着的铁丝拉开,一趟又一趟的将拆散的残梗抱到远远的垃圾桶里去丢掉。
花没有了,阳光下露出来的是一片黄黄干干的尘土,在这片刺目的,被我看了一千遍一
万遍的土地下,长眠着我生命中最最心爱的丈夫。
鲜花又被买了来,放在注满了清水的大花瓶里,那片没有名字的黄土,一样固执的沉默
第2页 共25页
着,微风里,红色的、白色的玫瑰在轻轻的摆动,却总也带不来生命的信息。
那日的正午,我从墓园里下来,停好了车,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发呆。
不时有认识与不认识的路人经过我,停下来,照着岛上古老的习俗,握住我的双手,亲
吻我的额头,喃喃的说几句致哀的语言然后低头走开。我只是麻木的在道谢,根本没有在听
他们,手里捏了一张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白纸,上面写着一些必须去面对的事情——:
要去葬仪社结帐,去找法医看解剖结果,去警察局交回荷西的身份证和驾驶执照,去海
防司令部填写出事经过,去法院申请死亡证明,去市政府请求墓地式样许可,去社会福利局
申报死亡,去打长途电话给马德里总公司要荷西工作合同证明,去打听寄车回大加纳利岛的
船期和费用,去做一件又一件刺心而又无奈的琐事。 我默默的盘算着要先开始去做哪一件事,又想起来一些要影印的文件被忘在家里了。
天好似非常的闷热,黑色的丧服更使人汗出如雨,从得知荷西出事时那一刻便升上来的 狂渴又一次一次的袭了上来。
这时候,在邮局的门口,我看见了父亲和母亲,那是在荷西葬下去之后第一次在镇上看
第3页 共25页
见他们,好似从来没有将他们带出来一起办过事情。他们就该当是成天在家苦盼我回去的人
我还是靠在车门边,也没有招呼他们,父亲却很快的指着我,拉着母亲过街了。
那天,母亲穿着一件藏青色的材衫,一条白色的裙子,父亲穿着他在仓促中赶回这个离
岛时唯一带来的一套灰色的西装,居然还打了领带。 母亲的手里握着一把黄色的康乃馨。
他们是从镇的那头走路来的,父亲那么不怕热的人都在揩汗。 “你们去哪里?”我淡然的说。 “看荷西。”
“不用了。”我仍然没有什么反应。 “我们要去看荷西。”母亲又说。
“找了好久好久,才在一条小巷子里买到了花,店里的人也不肯收钱,话又讲不通,争
了半天,就是不肯收那片墓园曾经是荷西与我常常经过的地方。 过去,每当我们散步在这个新来离岛上的高岗时,总喜欢俯视着那方方的纯白的厚墙,
看看墓园中特有的丝杉,还有那一扇古老的镶花大铁门。 不知为什么,总也不厌的怅望着那一片被围起来的寂寂的土地,好似乡愁般的依恋着它
,而我们,是根本没有进去过的。
当时并不明白,不久以后,这竟是荷西要归去的地方了。 是的,荷西是永远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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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墓园,鸟声如洗,有风吹过,带来了树叶的清香。 不远的山坡下,看得见荷西最后工作的地方,看得见古老的小镇,自然也看得见那蓝色
总是痴痴的一直坐到黄昏,坐到幽暗的夜慢慢的给四周带来了死亡的阴影。
也总是那个同样的守墓人,拿着一个大铜环,环上吊着一把古老的大钥匙向我走来,低 低的劝慰着:“太太,回去吧! 天暗了。”
我向他道谢,默默的跟着他穿过一排又一排十字架,最后,看他锁上了那扇分隔生死的
铁门,这才往万家灯火的小镇走去。
回到那个租来的公寓,只要母亲听见了上楼的脚步声,门便很快的打开了,面对的,是
憔悴不堪等待了我一整天的父亲和母亲。
照例喊一声:“爹爹,姆妈,我回来了!”然后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去,躺下来,望着天
花板,等着黎明的再来,清晨六时,墓园开了,又可以往荷西奔去。
父母亲马上跟进了卧室,母亲总是捧着一碗汤,察言观色,又近乎哀求的轻声说:“喝
一口也好,也不勉强你不再去坟地,只求你喝一口,这么多天来什么也不吃怎么撑得住。”
也不是想顶撞母亲,可是我实在吃不下任何东西,摇摇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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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再看父母一眼,将自己侧
埋在枕头里不动。母亲站了好一会,那碗汤又捧了出去。 客厅里,一片死寂,父亲母亲好似也没有在交谈。
不知是荷西葬下去的第几日了,堆着的大批花环已经枯萎了,我跪在地上,用力将花环
里缠着的铁丝拉开,一趟又一趟的将拆散的残梗抱到远远的垃圾桶里去丢掉。
花没有了,阳光下露出来的是一片黄黄干干的尘土,在这片刺目的,被我看了一千遍一
万遍的土地下,长眠着我生命中最最心爱的丈夫。
鲜花又被买了来,放在注满了清水的大花瓶里,那片没有名字的黄土,一样固执的沉默
着,微风里,红色的、白色的玫瑰在轻轻的摆动,却总也带不来生命的信息。
那日的正午,我从墓园里下来,停好了车,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发呆。
不时有认识与不认识的路人经过我,停下来,照着岛上古老的习俗,握住我的双手,亲
吻我的额头,喃喃的说几句致哀的语言然后低头走开。我只是麻木的在道谢,根本没有在听
他们,手里捏了一张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白纸,上面写着一些必须去面对的事情——:
要去葬仪社结帐,去找法医看解剖结果,去警察局交回荷西的身份证和驾驶执照,去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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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司令部填写出事经过,去法院申请死亡证明,去市政府请求墓地式样许可,去社会福利局
申报死亡,去打长途电话给马德里总公司要荷西工作合同证明,去打听寄车回大加纳利岛的
船期和费用,去做一件又一件刺心而又无奈的琐事。 我默默的盘算着要先开始去做哪一件事,又想起来一些要影印的文件被忘在家里了。
天好似非常的闷热,黑色的丧服更使人汗出如雨,从得知荷西出事时那一刻便升上来的 狂渴又一次一次的袭了上来。
这时候,在邮局的门口,我看见了父亲和母亲,那是在荷西葬下去之后第一次在镇上看
见他们,好似从来没有将他们带出来一起办过事情。他们就该当是成天在家苦盼我回去的人
我还是靠在车门边,也没有招呼他们,父亲却很快的指着我,拉着母亲过街了。
那天,母亲穿着一件藏青色的材衫,一条白色的裙子,父亲穿着他在仓促中赶回这个离
岛时唯一带来的一套灰色的西装,居然还打了领带。 母亲的手里握着一把黄色的康乃馨。
他们是从镇的那头走路来的,父亲那么不怕热的人都在揩汗。 “你们去哪里?”我淡然的说。 “看荷西。”
“不用了。”我仍然没有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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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去看荷西。”母亲又说。
“找了好久好久,才在一条小巷子里买到了花,店里的人也不肯收钱,话又讲不通,争
了半天,就是不肯收那片墓园曾经是荷西与我常常经过的地方。 过去,每当我们散步在这个新来离岛上的高岗时,总喜欢俯视着那方方的纯白的厚墙,
看看墓园中特有的丝杉,还有那一扇古老的镶花大铁门。 不知为什么,总也不厌的怅望着那一片被围起来的寂寂的土地,好似乡愁般的依恋着它
,而我们,是根本没有进去过的。
当时并不明白,不久以后,这竟是荷西要归去的地方了。 是的,荷西是永远睡了下去。
清晨的墓园,鸟声如洗,有风吹过,带来了树叶的清香。 不远的山坡下,看得见荷西最后工作的地方,看得见古老的小镇,自然也看得见那蓝色
总是痴痴的一直坐到黄昏,坐到幽暗的夜慢慢的给四周带来了死亡的阴影。
也总是那个同样的守墓人,拿着一个大铜环,环上吊着一把古老的大钥匙向我走来,低 低的劝慰着:“太太,回去吧! 天暗了。”
我向他道谢,默默的跟着他穿过一排又一排十字架,最后,看他锁上了那扇分隔生死的
铁门,这才往万家灯火的小镇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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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那个租来的公寓,只要母亲听见了上楼的脚步声,门便很快的打开了,面对的,是
憔悴不堪等待了我一整天的父亲和母亲。
照例喊一声:“爹爹,姆妈,我回来了!”然后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去,躺下来,望着天
花板,等着黎明的再来,清晨六时,墓园开了,又可以往荷西奔去。
父母亲马上跟进了卧室,母亲总是捧着一碗汤,察言观色,又近乎哀求的轻声说:“喝
一口也好,也不勉强你不再去坟地,只求你喝一口,这么多天来什么也不吃怎么撑得住。”
也不是想顶撞母亲,可是我实在吃不下任何东西,摇摇头不肯再看父母一眼,将自己侧
埋在枕头里不动。母亲站了好一会,那碗汤又捧了出去。 客厅里,一片死寂,父亲母亲好似也没有在交谈。
不知是荷西葬下去的第几日了,堆着的大批花环已经枯萎了,我跪在地上,用力将花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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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没有了,阳光下露出来的是一片黄黄干干的尘土,在这片刺目的,被我看了一千遍一
万遍的土地下,长眠着我生命中最最心爱的丈夫。
鲜花又被买了来,放在注满了清水的大花瓶里,那片没有名字的黄土,一样固执的沉默
第9页 共25页
着,微风里,红色的、白色的玫瑰在轻轻的摆动,却总也带不来生命的信息。
那日的正午,我从墓园里下来,停好了车,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发呆。
不时有认识与不认识的路人经过我,停下来,照着岛上古老的习俗,握住我的双手,亲
吻我的额头,喃喃的说几句致哀的语言然后低头走开。我只是麻木的在道谢,根本没有在听
他们,手里捏了一张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白纸,上面写着一些必须去面对的事情——:
要去葬仪社结帐,去找法医看解剖结果,去警察局交回荷西的身份证和驾驶执照,去海
防司令部填写出事经过,去法院申请死亡证明,去市政府请求墓地式样许可,去社会福利局
申报死亡,去打长途电话给马德里总公司要荷西工作合同证明,去打听寄车回大加纳利岛的
船期和费用,去做一件又一件刺心而又无奈的琐事。 我默默的盘算着要先开始去做哪一件事,又想起来一些要影印的文件被忘在家里了。
天好似非常的闷热,黑色的丧服更使人汗出如雨,从得知荷西出事时那一刻便升上来的 狂渴又一次一次的袭了上来。
这时候,在邮局的门口,我看见了父亲和母亲,那是在荷西葬下去之后第一次在镇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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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们,好似从来没有将他们带出来一起办过事情。他们就该当是成天在家苦盼我回去的人
我还是靠在车门边,也没有招呼他们,父亲却很快的指着我,拉着母亲过街了。
那天,母亲穿着一件藏青色的材衫,一条白色的裙子,父亲穿着他在仓促中赶回这个离
岛时唯一带来的一套灰色的西装,居然还打了领带。 母亲的手里握着一把黄色的康乃馨。
他们是从镇的那头走路来的,父亲那么不怕热的人都在揩汗。 “你们去哪里?”我淡然的说。 “看荷西。”
“不用了。”我仍然没有什么反应。 “我们要去看荷西。”母亲又说。
“找了好久好久,才在一条小巷子里买到了花,店里的人也不肯收钱,话又讲不通,争
了半天,就是不肯收那片墓园曾经是荷西与我常常经过的地方。 过去,每当我们散步在这个新来离岛上的高岗时,总喜欢俯视着那方方的纯白的厚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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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们,是根本没有进去过的。
当时并不明白,不久以后,这竟是荷西要归去的地方了。 是的,荷西是永远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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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墓园,鸟声如洗,有风吹过,带来了树叶的清香。 不远的山坡下,看得见荷西最后工作的地方,看得见古老的小镇,自然也看得见那蓝色
总是痴痴的一直坐到黄昏,坐到幽暗的夜慢慢的给四周带来了死亡的阴影。
也总是那个同样的守墓人,拿着一个大铜环,环上吊着一把古老的大钥匙向我走来,低 低的劝慰着:“太太,回去吧! 天暗了。”
我向他道谢,默默的跟着他穿过一排又一排十字架,最后,看他锁上了那扇分隔生死的
铁门,这才往万家灯火的小镇走去。
回到那个租来的公寓,只要母亲听见了上楼的脚步声,门便很快的打开了,面对的,是
憔悴不堪等待了我一整天的父亲和母亲。
照例喊一声:“爹爹,姆妈,我回来了!”然后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去,躺下来,望着天
花板,等着黎明的再来,清晨六时,墓园开了,又可以往荷西奔去。
父母亲马上跟进了卧室,母亲总是捧着一碗汤,察言观色,又近乎哀求的轻声说:“喝
一口也好,也不勉强你不再去坟地,只求你喝一口,这么多天来什么也不吃怎么撑得住。”
也不是想顶撞母亲,可是我实在吃不下任何东西,摇摇头不
第12页 共25页
肯再看父母一眼,将自己侧
埋在枕头里不动。母亲站了好一会,那碗汤又捧了出去。 客厅里,一片死寂,父亲母亲好似也没有在交谈。
不知是荷西葬下去的第几日了,堆着的大批花环已经枯萎了,我跪在地上,用力将花环
里缠着的铁丝拉开,一趟又一趟的将拆散的残梗抱到远远的垃圾桶里去丢掉。
花没有了,阳光下露出来的是一片黄黄干干的尘土,在这片刺目的,被我看了一千遍一
万遍的土地下,长眠着我生命中最最心爱的丈夫。
鲜花又被买了来,放在注满了清水的大花瓶里,那片没有名字的黄土,一样固执的沉默
着,微风里,红色的、白色的玫瑰在轻轻的摆动,却总也带不来生命的信息。
那日的正午,我从墓园里下来,停好了车,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发呆。
不时有认识与不认识的路人经过我,停下来,照着岛上古老的习俗,握住我的双手,亲
吻我的额头,喃喃的说几句致哀的语言然后低头走开。我只是麻木的在道谢,根本没有在听
他们,手里捏了一张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白纸,上面写着一些必须去面对的事情——:
要去葬仪社结帐,去找法医看解剖结果,去警察局交回荷西的身份证和驾驶执照,去海
第13页 共25页
防司令部填写出事经过,去法院申请死亡证明,去市政府请求墓地式样许可,去社会福利局
申报死亡,去打长途电话给马德里总公司要荷西工作合同证明,去打听寄车回大加纳利岛的
船期和费用,去做一件又一件刺心而又无奈的琐事。 我默默的盘算着要先开始去做哪一件事,又想起来一些要影印的文件被忘在家里了。
天好似非常的闷热,黑色的丧服更使人汗出如雨,从得知荷西出事时那一刻便升上来的 狂渴又一次一次的袭了上来。
这时候,在邮局的门口,我看见了父亲和母亲,那是在荷西葬下去之后第一次在镇上看
见他们,好似从来没有将他们带出来一起办过事情。他们就该当是成天在家苦盼我回去的人
我还是靠在车门边,也没有招呼他们,父亲却很快的指着我,拉着母亲过街了。
那天,母亲穿着一件藏青色的材衫,一条白色的裙子,父亲穿着他在仓促中赶回这个离
岛时唯一带来的一套灰色的西装,居然还打了领带。 母亲的手里握着一把黄色的康乃馨。
他们是从镇的那头走路来的,父亲那么不怕热的人都在揩汗。 “你们去哪里?”我淡然的说。 “看荷西。”
“不用了。”我仍然没有什么反应。
第14页 共25页
“我们要去看荷西。”母亲又说。
“找了好久好久,才在一条小巷子里买到了花,店里的人也不肯收钱,话又讲不通,争
了半天,就是不肯收那片墓园曾经是荷西与我常常经过的地方。 过去,每当我们散步在这个新来离岛上的高岗时,总喜欢俯视着那方方的纯白的厚墙,
看看墓园中特有的丝杉,还有那一扇古老的镶花大铁门。 不知为什么,总也不厌的怅望着那一片被围起来的寂寂的土地,好似乡愁般的依恋着它
,而我们,是根本没有进去过的。
当时并不明白,不久以后,这竟是荷西要归去的地方了。 是的,荷西是永远睡了下去。
清晨的墓园,鸟声如洗,有风吹过,带来了树叶的清香。 不远的山坡下,看得见荷西最后工作的地方,看得见古老的小镇,自然也看得见那蓝色
总是痴痴的一直坐到黄昏,坐到幽暗的夜慢慢的给四周带来了死亡的阴影。
也总是那个同样的守墓人,拿着一个大铜环,环上吊着一把古老的大钥匙向我走来,低 低的劝慰着:“太太,回去吧! 天暗了。”
我向他道谢,默默的跟着他穿过一排又一排十字架,最后,看他锁上了那扇分隔生死的
铁门,这才往万家灯火的小镇走去。
第15页 共25页
回到那个租来的公寓,只要母亲听见了上楼的脚步声,门便很快的打开了,面对的,是
憔悴不堪等待了我一整天的父亲和母亲。
照例喊一声:“爹爹,姆妈,我回来了!”然后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去,躺下来,望着天
花板,等着黎明的再来,清晨六时,墓园开了,又可以往荷西奔去。
父母亲马上跟进了卧室,母亲总是捧着一碗汤,察言观色,又近乎哀求的轻声说:“喝
那日的正午,我从墓园里下来,停好了车,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发呆。
不时有认识与不认识的路人经过我,停下来,照着岛上古老的习俗,握住我的双手,亲
吻我的额头,喃喃的说几句致哀的语言然后低头走开。我只是麻木的在道谢,根本没有在听
他们,手里捏了一张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白纸,上面写着一些必须去面对的事情——:
要去葬仪社结帐,去找法医看解剖结果,去警察局交回荷西的身份证和驾驶执照,去海
防司令部填写出事经过,去法院申请死亡证明,去市政府请求墓地式样许可,去社会福利局
申报死亡,去打长途电话给马德里总公司要荷西工作合同证明,去打听寄车回大加纳利岛的
船期和费用,去做一件又一件刺心而又无奈的琐事。
第16页 共25页
我默默的盘算着要先开始去做哪一件事,又想起来一些要影印的文件被忘在家里了。
天好似非常的闷热,黑色的丧服更使人汗出如雨,从得知荷西出事时那一刻便升上来的 狂渴又一次一次的袭了上来。
这时候,在邮局的门口,我看见了父亲和母亲,那是在荷西葬下去之后第一次在镇上看
见他们,好似从来没有将他们带出来一起办过事情。他们就该当是成天在家苦盼我回去的人
我还是靠在车门边,也没有招呼他们,父亲却很快的指着我,拉着母亲过街了。
那天,母亲穿着一件藏青色的材衫,一条白色的裙子,父亲穿着他在仓促中赶回这个离
岛时唯一带来的一套灰色的西装,居然还打了领带。 母亲的手里握着一把黄色的康乃馨。
他们是从镇的那头走路来的,父亲那么不怕热的人都在揩汗。 “你们去哪里?”我淡然的说。 “看荷西。”
“不用了。”我仍然没有什么反应。 “我们要去看荷西。”母亲又说。
“找了好久好久,才在一条小巷子里买到了花,店里的人也不肯收钱,话又讲不通,争 了半天,就是不肯收
一口也好,也不勉强你不再去坟地,只求你喝一口,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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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来什么也不吃怎么撑得住。”
也不是想顶撞母亲,可是我实在吃不下任何东西,摇摇头不肯再看父母一眼,将自己侧
埋在枕头里不动。母亲站了好一会,那碗汤又捧了出去。 客厅里,一片死寂,父亲母亲好似也没有在交谈。
不知是荷西葬下去的第几日了,堆着的大批花环已经枯萎了,我跪在地上,用力将花环
里缠着的铁丝拉开,一趟又一趟的将拆散的残梗抱到远远的垃圾桶里去丢掉。
花没有了,阳光下露出来的是一片黄黄干干的尘土,在这片刺目的,被我看了一千遍一
万遍的土地下,长眠着我生命中最最心爱的丈夫。
鲜花又被买了来,放在注满了清水的大花瓶里,那片没有名字的黄土,一样固执的沉默
着,微风里,红色的、白色的玫瑰在轻轻的摆动,却总也带不来生命的信息。
那日的正午,我从墓园里下来,停好了车,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发呆。
不时有认识与不认识的路人经过我,停下来,照着岛上古老的习俗,握住我的双手,亲
吻我的额头,喃喃的说几句致哀的语言然后低头走开。我只是麻木的在道谢,根本没有在听
他们,手里捏了一张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白纸,上面写着一些必须去面对的事情——:
第18页 共25页
要去葬仪社结帐,去找法医看解剖结果,去警察局交回荷西的身份证和驾驶执照,去海
防司令部填写出事经过,去法院申请死亡证明,去市政府请求墓地式样许可,去社会福利局
申报死亡,去打长途电话给马德里总公司要荷西工作合同证明,去打听寄车回大加纳利岛的
船期和费用,去做一件又一件刺心而又无奈的琐事。 我默默的盘算着要先开始去做哪一件事,又想起来一些要影印的文件被忘在家里了。
天好似非常的闷热,黑色的丧服更使人汗出如雨,从得知荷西出事时那一刻便升上来的 狂渴又一次一次的袭了上来。
这时候,在邮局的门口,我看见了父亲和母亲,那是在荷西葬下去之后第一次在镇上看
见他们,好似从来没有将他们带出来一起办过事情。他们就该当是成天在家苦盼我回去的人
我还是靠在车门边,也没有招呼他们,父亲却很快的指着我,拉着母亲过街了。
那天,母亲穿着一件藏青色的材衫,一条白色的裙子,父亲穿着他在仓促中赶回这个离
岛时唯一带来的一套灰色的西装,居然还打了领带。 母亲的手里握着一把黄色的康乃馨。
他们是从镇的那头走路来的,父亲那么不怕热的人都在揩汗。 “你们去哪里?”我淡然的说。
第19页 共25页
“看荷西。”
“不用了。”我仍然没有什么反应。 “我们要去看荷西。”母亲又说。
“找了好久好久,才在一条小巷子里买到了花,店里的人也不肯收钱,话又讲不通,争
了半天,就是不肯收那片墓园曾经是荷西与我常常经过的地方。 过去,每当我们散步在这个新来离岛上的高岗时,总喜欢俯视着那方方的纯白的厚墙,
看看墓园中特有的丝杉,还有那一扇古老的镶花大铁门。 不知为什么,总也不厌的怅望着那一片被围起来的寂寂的土地,好似乡愁般的依恋着它
,而我们,是根本没有进去过的。
当时并不明白,不久以后,这竟是荷西要归去的地方了。 是的,荷西是永远睡了下去。
清晨的墓园,鸟声如洗,有风吹过,带来了树叶的清香。 不远的山坡下,看得见荷西最后工作的地方,看得见古老的小镇,自然也看得见那蓝色
总是痴痴的一直坐到黄昏,坐到幽暗的夜慢慢的给四周带来了死亡的阴影。
也总是那个同样的守墓人,拿着一个大铜环,环上吊着一把古老的大钥匙向我走来,低 低的劝慰着:“太太,回去吧! 天暗了。”
我向他道谢,默默的跟着他穿过一排又一排十字架,最后,
第20页 共25页
看他锁上了那扇分隔生死的
铁门,这才往万家灯火的小镇走去。
回到那个租来的公寓,只要母亲听见了上楼的脚步声,门便很快的打开了,面对的,是
憔悴不堪等待了我一整天的父亲和母亲。
照例喊一声:“爹爹,姆妈,我回来了!”然后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去,躺下来,望着天
花板,等着黎明的再来,清晨六时,墓园开了,又可以往荷西奔去。
父母亲马上跟进了卧室,母亲总是捧着一碗汤,察言观色,又近乎哀求的轻声说:“喝
一口也好,也不勉强你不再去坟地,只求你喝一口,这么多天来什么也不吃怎么撑得住。”
也不是想顶撞母亲,可是我实在吃不下任何东西,摇摇头不肯再看父母一眼,将自己侧
埋在枕头里不动。母亲站了好一会,那碗汤又捧了出去。 客厅里,一片死寂,父亲母亲好似也没有在交谈。
不知是荷西葬下去的第几日了,堆着的大批花环已经枯萎了,我跪在地上,用力将花环
里缠着的铁丝拉开,一趟又一趟的将拆散的残梗抱到远远的垃圾桶里去丢掉。
花没有了,阳光下露出来的是一片黄黄干干的尘土,在这片刺目的,被我看了一千遍一
万遍的土地下,长眠着我生命中最最心爱的丈夫。
第21页 共25页
鲜花又被买了来,放在注满了清水的大花瓶里,那片没有名字的黄土,一样固执的沉默
着,微风里,红色的、白色的玫瑰在轻轻的摆动,却总也带不来生命的信息。
那日的正午,我从墓园里下来,停好了车,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发呆。
不时有认识与不认识的路人经过我,停下来,照着岛上古老的习俗,握住我的双手,亲
吻我的额头,喃喃的说几句致哀的语言然后低头走开。我只是麻木的在道谢,根本没有在听
他们,手里捏了一张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白纸,上面写着一些必须去面对的事情——:
要去葬仪社结帐,去找法医看解剖结果,去警察局交回荷西的身份证和驾驶执照,去海
防司令部填写出事经过,去法院申请死亡证明,去市政府请求墓地式样许可,去社会福利局
申报死亡,去打长途电话给马德里总公司要荷西工作合同证明,去打听寄车回大加纳利岛的
船期和费用,去做一件又一件刺心而又无奈的琐事。 我默默的盘算着要先开始去做哪一件事,又想起来一些要影印的文件被忘在家里了。
天好似非常的闷热,黑色的丧服更使人汗出如雨,从得知荷西出事时那一刻便升上来的 狂渴又一次一次的袭了上来。
第22页 共25页
这时候,在邮局的门口,我看见了父亲和母亲,那是在荷西葬下去之后第一次在镇上看
见他们,好似从来没有将他们带出来一起办过事情。他们就该当是成天在家苦盼我回去的人
我还是靠在车门边,也没有招呼他们,父亲却很快的指着我,拉着母亲过街了。
那天,母亲穿着一件藏青色的材衫,一条白色的裙子,父亲穿着他在仓促中赶回这个离
岛时唯一带来的一套灰色的西装,居然还打了领带。 母亲的手里握着一把黄色的康乃馨。
他们是从镇的那头走路来的,父亲那么不怕热的人都在揩汗。 “你们去哪里?”我淡然的说。 “看荷西。”
“不用了。”我仍然没有什么反应。 “我们要去看荷西。”母亲又说。
“找了好久好久,才在一条小巷子里买到了花,店里的人也不肯收钱,话又讲不通,争
了半天,就是不肯收那片墓园曾经是荷西与我常常经过的地方。 过去,每当我们散步在这个新来离岛上的高岗时,总喜欢俯视着那方方的纯白的厚墙,
看看墓园中特有的丝杉,还有那一扇古老的镶花大铁门。 不知为什么,总也不厌的怅望着那一片被围起来的寂寂的土地,好似乡愁般的依恋着它
,而我们,是根本没有进去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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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并不明白,不久以后,这竟是荷西要归去的地方了。 是的,荷西是永远睡了下去。
清晨的墓园,鸟声如洗,有风吹过,带来了树叶的清香。 不远的山坡下,看得见荷西最后工作的地方,看得见古老的小镇,自然也看得见那蓝色
总是痴痴的一直坐到黄昏,坐到幽暗的夜慢慢的给四周带来了死亡的阴影。
也总是那个同样的守墓人,拿着一个大铜环,环上吊着一把古老的大钥匙向我走来,低 低的劝慰着:“太太,回去吧! 天暗了。”
我向他道谢,默默的跟着他穿过一排又一排十字架,最后,看他锁上了那扇分隔生死的
铁门,这才往万家灯火的小镇走去。
回到那个租来的公寓,只要母亲听见了上楼的脚步声,门便很快的打开了,面对的,是
憔悴不堪等待了我一整天的父亲和母亲。
照例喊一声:“爹爹,姆妈,我回来了!”然后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去,躺下来,望着天
花板,等着黎明的再来,清晨六时,墓园开了,又可以往荷西奔去。
父母亲马上跟进了卧室,母亲总是捧着一碗汤,察言观色,又近乎哀求的轻声说:“喝
一口也好,也不勉强你不再去坟地,只求你喝一口,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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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来什么也不吃怎么撑得住。”
也不是想顶撞母亲,可是我实在吃不下任何东西,摇摇头不肯再看父母一眼,将自己侧
埋在枕头里不动。母亲站了好一会,那碗汤又捧了出去。 客厅里,一片死寂,父亲母亲好似也没有在交谈。
不知是荷西葬下去的第几日了,堆着的大批花环已经枯萎了,我跪在地上,用力将花环
里缠着的铁丝拉开,一趟又一趟的将拆散的残梗抱到远远的垃圾桶里去丢掉。
花没有了,阳光下露出来的是一片黄黄干干的尘土,在这片刺目的,被我看了一千遍一
万遍的土地下,长眠着我生命中最最心爱的丈夫。
鲜花又被买了来,放在注满了清水的大花瓶里,那片没有名字的黄土,一样固执的沉默
着,微风里,红色的、白色的玫瑰在轻轻的摆动,却总也带不来生命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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