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风徐
来源:《食品与生活》2019年第11期
小时候,奶奶家住在乡下,家家户户房子的格局都是典型的东北民居,南北朝向的三间房,正中开门,进门就是灶间,灶间两边是东西屋。灶间通常在东西墙壁各有一灶,灶连着里屋的火炕,往往饭做好了,炕也烧热了。灶上各有一口大锅,直径约六七十厘米。锅盖是木头的,分两个半圆形。灶坑里添柴,柴是秋收后晒干了的玉米秸、豆秸,柴火填进去,火舌呼呼地舔舐锅底,蒸汽顺着锅盖边缘的缝隙袅袅婷婷地四溢开来。
夏天常吃土豆炖茄子、茄子炖豆角,茄子不切,用手撕成条,土豆削皮洗净后,用刀刃别(bie)成一块块的,放在用葱花、花椒面爆了锅的大豆油里翻炒,再舀半勺自家做的豆瓣酱,酱香混合着新鲜蔬菜的清香,成了那个季节绕梁的气息。
黑土地上的作物,没有比较就不懂它的金贵,比如东北土豆,色泽呈现丰腴的黄色,淀粉含量高,口感粉糯,而南方有些地区的土豆面色苍白,贫血一样。有定居山西的东北人带过去一些豆角种子,却长不出东北豆角的味道。南橘北枳,也是毫无办法的事。到了冬天就没有新鲜蔬菜了,可能是白菜粉条炖豆腐,也可能是杀年猪的骨头汤烩上一锅酸菜血肠,整个灶间的香气浓得一时半会儿散不掉。若逢冬天晚上,湿漉漉的蒸汽被瓦数极低灯泡的微光笼罩着,忙碌的村妇偶尔开下外间的门取回一抱柴火,瞬间涌出的氤氲热气伴随着幽深色彩,成了那个时代留给我们的深情凝望。
后来我们到了县城,依然沿袭着这样的生活方式,只是房屋的格局没有那么宽绰了,锅也小了很多,也没有柴可以烧,而是改用煤炭,用手动的风箱或电动的小型鼓风机助燃;再后来搬进了楼房,集体供暖,不再生火,做饭不必大动干戈。生活条件不断翻新,各种锅应运而生,不粘锅、不锈钢锅、陶瓷锅,漂亮而精致。听说还是铁锅健康,买来用,铁锈久用不去。听老人说可以用它炖肉、炖鱼,果然,慢慢地,被油脂滋润的铁锅泛起油亮的光泽,锈迹被打败了。家里老人都习惯炖菜,在我的印象中,老妈好像根本不会炒菜。不过现在的小家小户,已经难以做出铁锅炖的磅礴气势了。
餐饮业的铁锅炖是近些年开始蓬勃起来的。早期只是在满桌的菜肴间摆一酒精炉,上置迷你小铁锅,一份杀猪菜“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从头吃到尾。也不知道哪一天开始,市面上出现了一桌即一锅的铁锅炖,灶台即餐桌,一桌人就围着这口锅吃得油光满面,兴致盎然。接下来就有富于创意的店家认真做起了民俗主题餐厅。店面规模自不消说,装饰一律东北风、乡土风,服务员清一色翠花样的朴实妹子,客人一进门,就有东北人热络地高声大嗓打招呼:“来啦舅妈!”男宾叫“老舅”,女宾称“舅妈”,客人呵呵一笑,女宾也没有因此恼怒的,玩笑而已。紧接着还会朝门里吆喝一声:“二丫,咱家來且(客)了!”两句台词,情境感、带入感就这么被渲染出来了。
地道的铁锅炖店家,最贴心的得数火炕了。自然非从前家居那么大面积的炕,但客人落座的地方暖暖的,加上周围环境,铁锅炖还没吃就先有了加分项。灶里燃烧着木柴,这也是走原生态路线的一个重要元素,如同果木烤鸭的原理。
一切就绪,往往会为点什么锅而纠结。排骨锅很普通,名气大的小鸡炖蘑菇点击率往往很高,但似乎没有铁锅炖鱼更受青睐,原因是鱼的种类多,光黑龙江就有“三花五罗十八子”,几种鱼混搭成一锅,再加上白菜豆腐粉条,荤素恰到好处。鲶鱼炖茄子也是一款传统菜,常常茄子最先被消灭。冬天吃铁锅?大鹅的也不少,在极冷的天气里御寒。“炖”和“?”的过程相似,但烹制后的成菜略有差别,炖的要有些汤汁,靠的仿佛被榨干一般,加之大鹅有些飞禽似的野味,颇显出几分边塞风。传统的杀猪菜也是可圈可点的,尤其是酸菜汤,听说有思乡游子提起它会不觉泪流满面。那么,铁锅周围那一圈玉米面饼子,或一帘屉喧腾腾的花卷,又是谁解不开的思乡情结呢?
网上说东北铁锅炖无所不炖,实为噱头而已,没听说过传统的经典的之外还炖过什么,但那一锅热乎乎、热热闹闹的食物会让人向往北方,记住北方,也会令人想念北方。
因篇幅问题不能全部显示,请点此查看更多更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