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中国的朝鲜半岛战略与角色

2019年3月

延边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1

Journal of Yanbian University (Social Sciences)

Vol. 52 No. 2 Mar. 2019

□朝鲜•韩国研究

新时代中国的朝鲜半岛战略与角色

朱芹

[摘要]中国与朝鲜半岛有着特殊的地缘政治和历史关系，二者休戚相关，利益与共。从历史上来 看，中国与朝鲜半岛国家曾有着纽带密切的宗藩体系。从地缘政治角度来看，朝鲜半岛陆海边缘地带 的特性使之成为海上力量冲击中国大陆的桥梁与路基。从国际权力结构来看，朝鲜半岛处于中、美、 俄、日四国角力的“权力四边形”的中心，成为政治力量角逐的焦点。这决定着中国需要一个和平、稳 定、发展与繁荣的半岛，而不是一个战和难测、孱弱不堪的半岛。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中国的朝 鲜半岛战略大致经历了 “援北反南”“重北和南”“南北平衡”三大历史阶段。在中国进入构建“人类命 运共同体”与“新型国际关系”的新时代下，中国立足于国家利益，更加坚定地维护半岛的和平与稳定， 维护半岛的无核化，维护半岛的可持续发展，在半岛担当着半岛问题政治解决的维护者、半岛和平自 主统一的支持者以及半岛南北平衡发展的贡献者。

[关键词]新时代；国家利益；中国角色；朝鲜半岛战略&人类命运共同体”&新型国际关系”[基金项目]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一般项目（2018BGJ003)[收稿日期]2018 —11 一 11

[文章编号]1009 — 3311(2019)02 — 0005 — 08

[作者简介]朱芹，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助理研究员，博士；国家领土主权与海洋权益协同创新 中心复旦分中心助理研究员；亚太智库研究员。（上海200433)

中国与朝鲜半岛唇齿相依，体现在多个方面:从历史来看，中国与朝鲜半岛国家之间有着难以 割舍的政治、经济、血缘与文化等多重纽带。随着王朝的变迁，两者之间的国土边疆多变动不居，国 民栖息常迁徙交错。特别是在明清时期，中国与李氏朝鲜之间的宗藩朝贡关系得到明确与强化。！ 从传统地缘政治理论来看，朝鲜半岛地处陆海边缘地带，是欧亚大陆与太平洋的交接处，这一位置 决定着半岛是陆权国家与海权国家对冲的兵家必争之地。单从地图上看，朝鲜半岛俨如一把匕首 插在中国东北门户之前。历史上，日本曾多次以半岛为跳板进军欧亚大陆，挑战中国的区域领导地 位，恰印证了半岛“边缘地带”的海陆分裂性格及其战略要害地位。®尼古拉斯•斯皮克曼（Nicho­

las John Spykman) 的边缘地带政治学认为，世界上分为内陆国家、海岛国家、海陆疆界国家，地理

位置决定着国家的外交取向；海岛国家在平衡或挑战邻近陆上强国时，会征服或殖民一些海岸缓冲

①②

关于朝贡体制及该体制下中朝关系的论述，参见朱芹：《独立与依附：李承晚之外交独立思想》，北京：社会

刘雪莲、邢树君：％边缘地带”国家的海陆分裂性格与对外战略选择—

科学文献出版社#014年，第61 — 65页。北亚论坛》2013年第3期，第36页。

以朝鮮半岛国家为分析主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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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边缘地带是围堵心脏地带的关键；谁控制了边缘地带，谁就统治了欧亚大陆；谁统治了欧亚大 陆，谁就掌控了世界。！从理论上支撑了半岛所具有的特殊地缘价值及其在与周边国家关系中的 作用。从大国间政治权力角力来看，朝鲜半岛正处于中、美、日、俄四大国势力与利益交织和碰撞的 中心点。日、美、中、俄分别位于半岛东、南、西、北四个角上，围绕半岛形成不规则的权力四边形。 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四个大国以不同形式角逐与存在于半岛。从国家利益视角看，国家利益是一个 国家行为体在满足国家行为系统需要时所具有的利益。\"领土完整与主权独立是国家利益中最为 根本的政治利益，维护国民与领土不受侵犯与威胁的有形界限则是边疆，因此，边界安全涉及国家 核心利益。除去海洋边界，中国与朝鲜半岛有着2 800多里的陆上边界（含水界），而且双方在海域 划界与陆上勘界问题上尚存在一些争端。这决定着中国需要一个和平、稳定、发展与繁荣的半岛， 而不是一个战和难测、孱弱不堪的半岛。中国与半岛特殊的地缘与历史关系是中国历届政府制定 朝鲜半岛战略与政策的核心出发点。党的十八大以来，朝鲜半岛局势由激荡趋向和平，中国的对朝 政策由模糊趋向清晰，对韩外交由热络趋向冷静，其中有中美力量的博弈、朝韩对外战略的转变和 朝核问题“软着陆”的共识等因素，也在于中国对“卧榻之侧”“命运与共”的朝鲜半岛地缘与和平的 重视。如何在世界处于百年大变局的转折期，应对好全球之变、地区之变和中国之变，®中国在朝 鲜半岛的战略与角色显得尤为重要，这就是本文所要研究的目的与意义之所在。

一、中囯的朝鲜半岛战略及其历史进程

中国与朝鲜半岛关系的温度与形态，不仅取决于中国国家利益下的朝鲜半岛战略与原则，而且 取决于国际格局、朝韩关系及其对华政策。本文以影响国际格局走向的重要历史事件为节点，将中 国的朝鲜半岛战略及其特点划分为三个历史时期。®

(一'援北反南”的一边倒战略（1949年新中国成立一1972年尼克松访华）

新中国成立之后，中国政府一直奉行以和平共处五项基本原则为基础的外交政策。这一外交 政策随着国际秩序的变化呈现出不同的形态。在美苏对抗的冷战格局下，表现出“反美通苏”的一 边倒特色。特别是在东北亚区域，中、苏、朝结成“北三角”阵营，对抗美、日、韩“南三角”，中国的半 岛战略呈现出“援北反南”的一边倒形态。％

在此战略下，中国“逢韩必反”，无条件支持朝鲜，同时无条件反对韩国。就国家法统问题，中国 只承认朝鲜为半岛唯一合法政府，与之建交，否认韩国的合法性。就半岛统一问题，当半岛南北执 着于武力统一时，中国无条件参加抗美援朝战争，为此付出巨大牺牲，并逐步走向中朝结盟之路。 中朝“血盟”关系得以形成主要在于中朝共同抗美打下的现实基础、《中朝友好合作互助条约》奠定

[美]尼古拉斯•斯皮克曼：《和平地理学：边缘地带战略》，俞海杰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

58、109 页。

② 袁学哲、黄凤志$21世纪初中国朝鮮半岛政策的多维审视》，《辽宁大学学报》2012年第5期，第146页。③ 张藴岭：《百年大变局的思考》，张藴岭主编：《东亚评论》（第1辑\"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018年，第1页。④ 本文以长时段与宏观视角，以影响中国朝鮮半岛战略的历史转折点为划分标准，阐释中国的朝鮮半岛战及其特点。在所分的各个历史时期中，不可否认，中朝关系在朝鮮战争的指挥权与配合问题、对待“文化大革命”的 态度与影响问题以及对朝核的认知与处理问题等方面，存在一些矛盾与争端，但这些细节问题并未能影响中朝关 系的大局与枢架，没有改变中国对半岛的战略与定位。笔者不赞同以细枝末节的矛盾来否定中朝关系大局的观 点，暂不以此作为时期划分节点。

⑤ 石源华：《朝鮮半岛战略新平衡与中国的政策选择》，《韩国研究论丛》2011年第23辑，第4页。

①朱芹新时代中国的朝鲜半岛战略与角色

的法律保障。《中朝友好合作互助条约》规定$缔约双方保证共同采取一切措施，防止任何国家对 缔约双方的任何一方的侵略。一旦缔约一方受到任何一个国家的或者几个国家联合的武装进攻， 因而处于战争状态时，缔约另一方应立即尽其全力给予军事及其他援助。”®这从法律上决定着中 朝安全共享，风险共担，成为两国友好关系史上的重要里程碑。当南北双方放弃武力统一时，中国 全力支持朝鲜的自主和平统一方案，反对联合国与任何外来势力干涉。就半岛南北加人联合国问 题，中国坚决赞同朝鲜的立场:反对韩国加人联合国，支持朝鲜单独加人。南北在联合国问题上的 “竞争排斥”立场阻碍了双方加人联合国的进程。\"

(二'重北和南”的缓和战略（1972年尼克松访华一1992年中韩建交）

自1972年尼克松访华之后，中国的对外战略由“两个拳头打人”（“抗美反苏”）转向“联美抗 苏”，对韩外交也随着对美外交的缓和而缓和。中国在大力支持朝鲜立场的基础上，不排斥跟韩国 接触，半岛政策出现微妙变化。代表性事件是，1983年，韩国政府协助处理与归还中国民航迫降韩 方机场，为中韩政府开启友好之门。1988年上台的韩国总统卢泰愚，推行“北方外交”，寻求中韩建 交之道，中国给予积极回应。中国的“封南”战略有所松动，逐渐走向“和南”之路。但在核心问题与 南北关系定位上，中国的“重北”战略依然未变。

在这一时期，中国坚持朝鲜是半岛唯一合法政府，不过，随着中美关系的改善，中国希望朝鲜也 改善与美韩的关系，希望美朝关系实现正常化。®但在朝鲜的外交立场与决策上，依然尊重朝鲜的 自主。当1975年美国提出“交叉承认”议案时，®中国无条件支持朝鲜反对中苏与韩建交的立场， 错失了借“交叉承认”促使美朝建交的良好时机。在南北加人联合国问题上，1973年，韩国的立场 发生改变，提议南北双方同时加人联合国。早在1958年，苏联曾有此提议，但被美国否决。®意外 的是，朝鲜并不赞同苏联与韩国的提议，仍坚持单独加人。中国作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对朝鲜给 予了支持。直至1991年5月，当朝鲜接受南北作为独立国家同时加人联合国时，中国才予以赞同。 在半岛统一问题上，中国的立场有所松动与调和。中国一边支持朝鲜提出的“高丽民主联邦共和 国”统一方案，一边不反对韩国的“韩民族共同体”统一方案，®支持两种和平方案对接与协调，支持 南

(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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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南北平衡”的平衡战略（1992年中韩建交/至今）

1992年，国际格局走出了冷战，中韩也迎来了建交，中国的半岛战略逐渐调适为“南北平衡”。

① 《1961年7月11曰〈中朝友好合作互助条约〉签订》# http://news. cntv. cn/2013/06/19/VDE1371620761546110. shtml0

② Hong Nack Kim，“The Two Korea’s Entry into the United Nations and the Implications for In­

ter-Korean Relations”

Wor/d A//a^r5，Vol. 15，No. 3(1991)，p. 399;[韩]姜声鹤：《韩国外交政策的

困境》，王亚丽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7年，第305 — 307页’③ Zhu Qin，“Can the United States and the DPRK Achieve Normalization in the Case of TrumpPhenomenon?”，A Quarterly Fudan Journal o/ the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Vol. 10 ? No. 3 (2017)，

p63336

④ “交叉承认”议案是1975年9月22曰由美国国务卿基辛格（Henry Kissinger)提出的，即中苏与韩建交，同 时美曰与朝建交’但朝鲜坚决反对，无果而终’参见朱芹：《美朝关系正常化的可能性路径及其对中国周边外交的 影响》，《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2015年第1期，第75 — 76页’

⑤ [韩]姜声鹤：《韩国外交政策的困境》，王亚丽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7年，第306页’⑥ “Korean National Community Unification Formula”, http ：//www. unikorea. go. kr/eng_unikorea/poli- cylssues/unificationformula/ ;朱芹：《美朝关系正常化的可能性路径及其对中国周边外交的影响》，《世界经济与政 治论坛》2015年第1期，第8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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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大战略下，由于半岛冷战结构与思维依然残留，朝鲜对中韩建交的抵触以及中朝关系“去同 盟化”的阵痛等因素，中国与半岛南北之间的关系出现了忽冷忽热的波动，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 1992 — 2000与2013 — 2015年间“南热北冷”；2016 — 2018年间“南北并冷”；2018年“南冷北热”趋 向。这一时期，中国的半岛政策在四个方面有所调整：承认南北双方为半岛合法政府，中朝关系波 折中有升温，中韩关系提升中有回落;支持半岛自主和平渐进统一，反对任何外部势力干涉与激进 统一措施;援北合南，在援助中转向中朝经贸平等互利，在竞争中深化中韩经贸合作互惠；关切南北 安全诉求，反对南北安保自我利益最大化。

中韩建交曾一度严重影响了中朝关系。中朝之间8年没有首脑互访，直至2000年朝鲜领导人 金正日首次访华，中朝关系才出现转暖。但由于朝鲜坚持求核自保，中国坚持执行不结盟外交政策 与支持联合国制裁决议等，自2013年2月朝鲜第三次核试验开始，中朝关系再次遇冷。中国国内 “朝鲜包楸论”“弃朝论”的舆论甚嚣尘上。直到2018年3月“习金会”悄然举行，®中朝传统友好关 系才得以再确认，双边关系升温。中方对朝表达了“五个全力支持”与“三个不会变朝方更是 高度评价“习金会”“将朝中友谊发展成为古今中外未曾有过的特殊关系”。®总而言之，中朝经历 了“血盟”关系的同仇敌忾、似盟非盟的猜忌阵痛，走向了传统友好关系的重温与明确，®双边关系 趋向稳固。与此同时，中韩关系逐步提升，由全面合作伙伴关系升格为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在朴槿 惠政府时期，中韩两国政府间的友好关系曾一度达到阶段性高峰。只是在美韩两国政府执意部署 “萨德&THAAD)系统的冲击下，中韩高层互访、FTA的落实与经贸关系的开展等均受到影响，中 韩关系有所回落。®但中国与半岛南北关系的温差并未改变中国的“南北平衡”战略。这一战略是 国际局势变迁的产物，也是中国国家利益所需。

二、新时代中囯在朝鲜半岛的囯家利益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倡议构筑“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赢”的“新型大国关系”，努 力构建“相互尊重、公平正义、合作共赢”的“新型国际关系”，®倡导构建批判性重塑当代全球治理 体系的“人类命运共同体”，这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中具有战略高度和现实紧迫

①《 **同金正恩举行会谈》，http://www. xinhuanet. com/2018 — 03/28/c—1122600292. htm; “Peaceand

Prosperity on the Korean Peninsula---The Leaders of the two Koreas hold hands”，http://www.unik〇-rea. go. kr/eng —unikorea/news/news/? board Id =bbs —0000000000000033 emode = view&cntld = 54393 ecategor yd epageldx^。

② 《王毅同朝鲜外相李勇浩举行会谈》，http: //www. f mprc. gov. cn/web/zyxw/t1556221. shtml;《**同 朝鲜劳动党委员长金正恩举行会谈》，http://www. fmprc. gov. cn/web/zyxw/t1569948. shtml。

③ 《中国驻朝鲜大使馆宴会》，http://www. kcna. kp/kcna. user, article. retrieveNewsViewlnfoList. kcmsf' this。④ 对于中朝关系，学界与民间一直有两大对立观点：一种认为中朝是同盟关系，冷战后变得模糊，在国际与外交事务的认知上存在差异，但军事同盟性质的友好互助关系没有根本改变（参见仇发华：《新时期中国朝鲜半岛战 略调整的变化、动因与趋势》，《国际关系研究》2014年第6期，第73 — 74页\"另一种认为中朝不是同盟关系，只是 有着“特殊性”的国家间关系，并日渐趋向“正常化”，这一观点是学界的主流。

⑤ 朱芹：《朝鲜半岛区域公共产品：超越朝核与“萨德”的综合考量》，《东北亚论坛》2017年第2期，第49页。⑥ **：《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017年10月18日\"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58页。

朱芹新时代中国的朝鲜半岛战略与角色

感的理论命题与伟大构想。®朝鲜半岛是实践与检验“新型国际关系”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 试验场，这一建构性的世界秩序观与全球治理理念，给中国在朝鲜半岛的国家利益赋予了双重性， 即在维护中国国家利益的同时，兼顾半岛国家的国家利益，中国尝试建立的是一种“相互尊重、合作 共赢”的共利关系，而非弱肉强食、损人利己的零和关系。新时代下中国在朝鲜半岛的国家利益主 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一） 维护半岛的和平与稳定是中国国家安全利益的基本诉求

朝鲜半岛是海权国家与陆权国家相互对冲或蓄谋侵犯的必经之地，这一自然地理位置赋予半 岛具有屏障中国东北门户安全的角色，影响着中国在朝鲜半岛的国家利益。自近代以来的甲午战 争、抗日战争与朝鲜战争等，多次验证了朝鲜半岛对中国大陆安全具有无可替代的作用。虽有舆论 称，即便美韩联军压至鸭绿江边，中国也完全有能力维护国家安全；随着科技、兵器、兵种的发展与 演变，信息化战争也许是未来战争的主要形态，有形的边界已不是国家安全的唯一屏障。然而，殷 鉴不远，在甲午战争与抗日战争中，日本将朝鲜半岛作为侵犯中国的桥梁与兵工厂，让中国无法坐 视朝鲜半岛成为一个反华的或是孱弱动荡的国家。维护半岛的和平与稳定即是维护中国的国家安 全利益，这日渐成为中国处理半岛事务的基本准则。

(二） 维护中朝、中韩经贸关系可持续发展，是中国国家发展利益的需要

中国“站起来”需要安全，若要长治久安地“站着”，则需要发展。邓小平曾说，“发展才是硬道 理”。中国的发展离不开世界，向东人海通向世界则需要途经中国的近邻——

朝鲜半岛。随着海洋

在全球政治与经济版图中地位的上升以及中国海洋实力的增强，朝鲜半岛已不单单是中国东北门 户安全的一把钥匙，更是中国通向海洋与世界的端口与桥梁。半岛对于中国，已不仅仅局限于传统 地缘政治上的安全意义，而且具有重要的地缘经济价值。在“一带一路”倡议下，中国一方面着力于 朝鲜内部基础设施的援建，一方面寻求跟韩国“欧亚倡议”和“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对接，\"进而尝 试建立半岛经济走廊与疏通半岛出海口。维护中朝、中韩经贸关系可持续发展，中朝贸易的平衡发 展和中韩贸易的良性循环，既符合中国国家发展的需要，也有利于半岛南北联通与交流。

(三） 坚持半岛无核化，维护国际核不扩散体系，是中国国家战略利益的体现

中国要“强起来”，除了要以“站起来”和“富起来”为基础，做“世界和平的建设者，全球发展的贡 献者”，还需担当起负责任的大国角色，做“国际秩序的维护者”。®中国是朝鲜半岛近邻，不仅要在 “亲、诚、惠、容”理念下推行“睦邻、安邻、富邻”外交政策，还需要将半岛事务纳人到国际秩序与国际 体系中加以考量。朝鲜半岛核问题的爆发，既出于朝鲜国家安全与政权稳定的合理生存需求，也在 于美朝关系、朝韩关系的敌对与军事威慑，但它违反了国际核不扩散体系，也损及了中国国家利益。 为了双方的共同安全与合作安全，中国坚持半岛无核化，坚持通过对话协商解决问题，反对半岛生 战生乱，提出“双暂停”倡议和“半岛无核化与停和机制转换双轨并行”的中国方案。$这既维护了

7期，第4页。

② Ministry of Unification of the ROK，“Moon Jae-in’s Policy on the Korean Peninsula*, http：//www. unikorea. go. kr/eng_unikorea/policylssues/koreanpeninsula/goals/.

③ **：《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 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2017年10月18日\"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25页。

④ “双暂停”倡议是指中国提议朝鲜停止核导试验、美韩停止大规模联合军演，以推进半岛形势的缓和与半问题的政治解决。参见王毅：《半岛无核化与半岛停和机制转换并行推进》，http://www. fmprc. gov. cn/web/wjbz_ 673089/tp/t1341258. shtml;《常驻联合国代表刘结一大使在安理会通过朝鲜核试验决议后的发言》，http://www. fmprc. gov. cn/web/wjdt_674879/zwbd_674895/t1492146. shtml。

① 刘同舫：《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对历史唯物主义的原创性贡献》，《中国社会科学》2018年第

延边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2期

国际核不扩散体系，也关切了半岛南北的安全诉求，同时维护了中国“国强不霸”的战略定位。中国 处理朝鲜半岛核问题的政策与方式，与美国的“极限施压”和军事威慑形成鲜明对比，以“理”“利” “力”向半岛与世界展示着“强起来”的中国和平解决政治与安全纠纷的决心与能力。

三、中囯在朝鲜半岛的角色与作用

中国的朝鲜半岛战略不仅体现与护持了中国的国家利益，提升与增强了中国的外交影响力，而 且使中国在半岛担负着不可替代的重要角色。特别是在“人类命运共同体”构筑下，中国负责任的 大国形象在半岛事务上突显在“命运、责任与利益”三个方面。

(一） 朝鲜半岛和平与稳定及半岛问题政治解决的维护者

朝鲜半岛的和平与稳定跟中国的国祚民生休戚相关，更直涉半岛的国家利益与人民福祉。历 史上半岛遭受的任何外敌侵人，几乎都有中国（中原王朝）的浴血与共。近代时期，日本殖民半岛， 半岛国破家亡，人民流离失所，最为伤害半岛民族自尊和感情，®进而中国也遭受了日本铁蹄的蹂 躏。这一惨痛历史教训时刻警示着中国与半岛国家是不可分割的“命运共同体”。言及“城门失火， 殃及池鱼”“唇亡齿寒”等词汇，并不为过，也未过时。

如今的朝鲜半岛问题，朝鲜核导问题最为突显。美国总统特朗普（Donald Trump)上台后，实 施软硬两手的“极限施压再接触”政策，\"险将半岛陷于“炮与火”之中。美韩虽不排除通过协商对 话政治解决朝核问题的路径，对朝鲜做了“四不”承诺，®但仍更多地以外交围堵、军事威慑、经济封 锁与舆论黑化等手段推行颠覆朝鲜体制之实，多次将半岛推向战争突发的临界点。每当美朝险于 失控之际，中国均竭力调停双方关系，呼吁双方冷静，坚定维持半岛“不战不乱无核”三原则，®甚至 有“以欲战而止战”之势。中国作为抑制美朝冲突升级、政治解决半岛问题的“缓冲器”与“稳定器”， 努力推动各方达成共识。所幸的是，美朝及时刹车掉头，飞向新加坡进行历史性美朝首脑会晤，就 半岛无核化与美朝新型关系等达成共识。％

(二） 朝鲜半岛自主和平统一的支持者

朝鲜半岛统一问题是自朝韩双方建国之始就衍生出的问题。支持半岛统一是中国不变的立

方秀玉：《朝鮮半岛未来趋势研判与应对建议》，《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18年第5期，第36页。

② “Joint Statement between the United States and the Republic of Korea*, https：//www. white-house. gov/briefings-statements/joint-statement-united-states-republic-korea/.③ 2017年'月27日，美国时任国务卿蒂勒森（Rex Tillerson)在对朝政策上提出了“三个不寻求与一个寻

①求”，即美国不寻求朝鲜政权更迭、不寻求搞垮朝鲜政权、不寻求加速南北统一、寻求半岛无核化。此后美国政府将 之完善为“四个不寻求*美国不寻求朝鲜政权更迭、不寻求搞垮朝鲜政权、不寻求加速南北统一、不寻求为跨过“三 八线”找借口。参见 Rex Tillerson，“Interview with Steve Inskeep of NPR”，https://www.state.gov/secretar-y/20172018tillerson/remarks/2017/04/270531. htm; “North Korea Policy”，https://www. state, gov/p/eap/rls/ rm/2017/09/274003. htm。

④ 王毅：《发展中的中国和中国外交——王毅在美国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发表演\"》，https://www.fprc. gov. cn/web/zyxw/tl343410. shtml。

⑤ ^Joint Statement of President Donald Trump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and Chairman Kim JongUn of the Democratic People’s Republic of Korea at the Singapore Summit”,https：//www. whitehouse. gov/brief-ings-statements/joint-statement-president-donald-j-trump-united-states-america-chairman-kim-jong-un-democratic-peoples- republic-korea-singapore-summit/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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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芹新时代中国的朝鲜半岛战略与角色

场。自朝鲜战争结朿之后，中国一直是半岛自主协商、和平统一的坚定支持者，并为之积极采取一 切配合措施。早在1954年讨论朝鲜问题的日内瓦会议上，周恩来总理就阐明了中国政府关于半岛 统一问题的原则立场，赞同朝鲜提出的半岛自由选举、和平统一是半岛人民自己的事情、一切外国 军队必须首先撤出等主张。！为了支持半岛自主和平统一，1958年中国将抗美援朝志愿军全部撤 出朝鲜，这与驻韩美军一直滞留半岛南部形成鲜明对比。此后，中国在各种场合多次声明了中国赞 同与配合半岛南北双方提出的一系列自主和平统一方案，并多次努力调和南北统一的分歧与矛盾。

国际社会不顾驻韩美军干预半岛事务的事实，不顾美韩鹰派政府敌对朝鲜、试图颠覆其政权的 事实，不顾美朝关系非正常化有碍半岛统一的事实，一味释放“中国阻碍朝鲜半岛统一”的论调。\" 这一论调的本质与自视正当的逻辑是:韩国吸收朝鲜的统一才是半岛的自主统一，任何与这一逻辑 有悖的立场都是阻碍半岛统一。事实上，中国反对的是武力统一、单边统一与蓄意颠覆朝鲜政权的 吸收统一。如果半岛的车轮自然地、自主地、和平地，而非逼压地、武力地、动乱地复制美韩所期望 的“德国统一模式”，中国很难反对，也没有能力阻止。支持半岛自主协商、和平统一是中国作为地 区大国的责任，也有利于维护中国国家利益。一个分裂、对峙、动荡的半岛，只会激化军备竞赛与美 韩联合军演的“战争游戏半岛与周边国家都会陷人安全困境，这不是中国所愿见到的。

(三）朝鲜半岛南北平衡发展与繁荣的贡献者

朝鲜半岛与中国息息相关，不仅在于政治安全上，也在于经贸发展上。半岛陆海边缘地带的位 置，使其可以享受与海权国家和陆权国家双向联通的便利，决定着半岛与中国在经贸上双向需要、 利益共享。韩国“欧亚倡议”与“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的实施离不开中国。它不仅需要中国市场， 而且需要经过朝鲜与中国疏通通向欧亚大陆的交通枢纽。同样，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需要在六 大经济走廊之外，构筑与联通中国/朝鲜半岛经济走廊，®需要借助半岛海港走向世界。因此，对 半岛南北双向统合与联通，促其沟通与平衡发展才是中国国家利益之所在；而为了在亚太主导权竞 争中占据绝对优势，对中国与半岛南北关系进行双重分化，则是美国楔子战略的旨归。％

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缺失中国/朝鲜半岛经济走廊，主要在于半岛核问题与统一问题致使南 北对峙、交通阻断，也在于南北发展不平衡。为此，中国致力于美朝、朝鲜半岛南北关系正常化，助 推美朝关系正常与向好;致力于半岛南北发展平衡化，助推南北交流与合作；致力于半岛不战不乱 无核化，助推半岛和平机制化与永久化。这既符合中国“达则兼济天下”的情怀，也符合中国“睦邻、 安邻、富邻”的周边外交政策。事实证明，中国是半岛繁荣与发展的贡献者与共建者，半岛是中国发 展与崛起的助力者与共享者。

954年4月28日，周恩来外长在日内瓦会上的发言，参见刘金质、杨淮生主编：1《中国对朝鮮和韩国政策 文件汇编》，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994年，第722页。

② 陈向阳：《中国对朝鮮半岛统一政策浅析》，《亚非级横》2012年第5期，第21页。③ 2018年6月12日“特金会”时，特朗普在新闻发布会上声称停止美韩联合军演的“战争游戏”。参见“PreConference by President Trump*, https：//www. whitehouse. gov/briefings-statements/press-conference-presi- dent-trump/。

④ 六大经济走廊是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一道规划的一个经济带，指新亚欧大陆桥、中蒙俄、中国一中 亚一西亚、中国一中南半岛、中巴、孟中印缅六个国际经济合作走廊，陆上以沿线中心城市为支撑，海上以重点港口

①为节点，共同打造通畅、安全、高效的国际运输大通道。参见中国国家发改委、外交部、商务部：《推动共建丝绸之路

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http://www. mofcom. gov. cn/article/resume/n/201504/ 20150400929655. shtml。

⑤ 凌胜利：《双重分化：美国对朝鲜半岛的楔子战略》，《东北亚论坛》2017年第5期，第46页。

经济带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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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边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2期

四、结语

国家利益是国家对外政策的基石，任何国家制定对外政策都会遵循用最少的国家资源实现最 大的国家利益的原则，政策成本与政策收益是政策制定与政策实施必须考量的问题。®中国的朝 鲜半岛战略既以中国国家利益为基础，也兼顾朝鲜半岛国家利益与安全、发展关切，坚持和平发展 的战略定位，坚持南北均衡的外交政策，\"坚持维护半岛发展与稳定的基本原则。这是中国国家利 益的不二选择。朝鲜半岛的和平、稳定、发展与统一也是中国实现国家利益的前提。

不可避免的是，中国的朝鲜半岛政策会面临一系列困境。旧的问题解决了，新的问题还会产 生。例如，除了核导问题、统一问题、南北发展不平衡问题，还有美国对华的抑制、朝鲜同中国的分 歧、韩国对中国的疑虑以及国际舆论对华政策的误读等。半岛南北在安全诉求上都在追求以极小 的政策成本实现自我利益最大化，进而造成悬在半岛南北头上的“安全困境”。美国笃信权力转移 理论，认为中国的崛起必然会挑战美国的霸权，认为“美国制衡中国的最佳切人点在其周边地区，如 对中国具有核心利益的朝鲜半岛”，®为此不遗余力地在半岛南北与中国之间打人楔子，分化遏制。 中国的半岛战略与原则立场不会因外力的挑战与干扰而生变，反会以更加强大的实力、更加坚定的 定力与更具威望的影响力，勇做劝和促谈的倡议者与推动者，勇做和平崛起与自由伙伴秩序的尝试 者与建设者。®

中国负责任大国的角色与能量，既源于历史经验，也源于中国的外交战略与理念。历史证明， 一个和平、稳定与统一的半岛更有利于中国的政治经济发展，同时，一个强大统一的中国也有利于 半岛的和平、稳定与统一。两者相辅相成，唇齿相依。古有唐罗联手助力新罗完成统一、中朝合力 击退倭寇侵扰，近有中朝孱弱备受列强欺凌、惨遭国家分裂。％这表明，一个强大的中国只会是一 切外力侵扰半岛的“防火墙”。在“人类命运共同体”与“新型国际关系”理念下，中国有信心、有定 力，沉着应对周边新格局，坚守“亲、诚、惠、容”的外交理念，稳步拓展互利合作，不断推进中国特色 的大国外交与周边外交开花结果。

[责任编校:金莹]

①

② 袁学哲、黄凤志$21世纪初中国朝鮮半岛政策的多维审视》，《辽宁大学学报》2012年第5期，第147页。石源华：《朝鮮半岛战略新平衡与中国的政策选择》，《韩国研究论丛》2011年第23辑，第4页。

③ [美]安德鲁•内森、罗伯特•罗斯：《长城与空城计：中国对安全的寻求》，柯雄等译，北京：新华出版社

1997年，第84页。④ 中国学者吴心伯认为，国际秩序过去、现在与未来的三种形态分别是自由帝国秩序、自由霸权秩序和自由伙 伴秩序。中美之间未来可能不会出现完全的权力转移或霸权更替，中美新型关系的范式很可能是以分享权力和领导 地位为特征的，这意味着美国要接受中国力量的崛起和发挥更大的国际作用，中国则要学会与美国在竞争与合作中 共处。自由伙伴秩序将是基于共识而非霸权、基于共同利益和共同目标而采取共同行动的一种合作关系，各国之间 更加平等、更加尊重多样性。参见吴心伯：《未来的国际秩序将呈现何种形态》,《环球时报》2018年7月5曰。

⑤ 此处“朝”指李氏朝鮮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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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S

China ?s Strategy and Role towards the Korean Peninsula in the New Era

ZHU Qin (5)

Abstract: Special geopolitical and historical relations have made China and the Korean Penin­

sula vitally interrelated and interest shared. Historically，a Suzerain-vassal system had existed for a long period between China and the Peninsula states; geopolitically， the land-sea fringe of the Peninsula makes it a most favorable bridge and roadbed to assault China. As for the interna­tional power structure， it is at the center of “power quadrilateral” struggle among China， theUnited States， Russia and Japan and thus has been the focus of political power contest. All this determines that China expects the Peninsula in peace， stability， development and prosperity，not the one with chaos， frailty and underdevelopment. New China’s strategy towards the KoreanPeninsula has experienced three historical periods： “Pro-North， Anti-South”； “Pro-North， Close-South” ；“Balance North and South”. When China enters the new era of constructing “a commu­nity of shared future” and “a new type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it persists firmly to uphold the Peninsula’s peace and stability， to safeguard denuclearization， and to maintain the sustainabledevelopment on the Peninsula on the basis of national interest. Meanwhile， China will act as a defender of political settlement， a supporter of peaceful and independent reunification and a con­tributor of balanced development of the Peninsula.

Key words： new era； national interest； China’s role; strategy towards Korean Peninsula; “a community of shared uturef” ； “a new model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Study of the Development of Modem Neo-Confucianism in ROK

----Centered on Park J〇ng-hong，s philosophy

GAO Xing-ai (13)Abstract： Park Jong-hong， the most influential scholar in modern Korea， had made greatefforts to solve the national crisis by taking useful lessons from the study of Heidegger’s phi­losophy. Facing the flooding of Western cultures， he advocated the reinterpretation of traditionil culture and regarded the promotion of the ideological and cultural integration between the East and the West as his mission. Park proposed three steps to achieve this goal： the inheritance oftraditional culture，the absorption of Western culture，the integration of the Oriental and Wes--ern cultures， and then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modern Korean thought. tt is clear that theconception and logic of Park?s whole philosophical ideology belong to the modern neo-Confucian­ism. He interpreted traditional Confucianism within a frame of “dialecticil unity of the internal and the external” and strove to integrate the Oriental and the Western philosophy so as to ti-nally establish the modern Korean thought.

Key words： modern Neo-Confucianism； Park Jong-hong； modern Korean thought; moderniza­tion of Confucianism

Lee Dong Hwi?s Diplomatic Activities during the Provisional Government of ROK

----Commemoration of the 100th anniversary of the provisional government of ROK

SHI Jian-guo (22)Abstract： As a well-known activist in the independence history of Korea， Lee Dong Hwi

experienced his ideological progress from a feudal regalist to a theorist of Christian salvation and a communist. With the aim of realizing the independent resurrection of Korea by armed seizureof power like the Soviet Union，Lee， a socialist initiator at that time， advocated independentmilitary struggle and carried out his diplomatic activities with USSR，the only country that waswilling to offer aid. The diplomacy toward USSR highlights Lee Dong Hwi?s diplomatic achieve­ments during the provisional government of the Republic of Korea. Due to the internationil en-+ 13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