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有一个大财主,名叫吴厚德,他名下不仅有良田千亩,还有三十来号粮店,可谓是富甲一方。越是家大业大,吴厚德却越来越焦急,眼看着自己就步人不惑之年了,他竟然连一个孩子也没有,这不是要断了他的后吗?
这一天,吴厚德看着妻妾们平平的小腹,不由得唉声叹气起来。正在这时,管家吴能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大声问:“老爷!咱家三十来号的粮店里的存货全都卖空了,要去仓库运存粮吗?”
吴厚德摆了摆手说:“让所有粮店都关门吧,另外派人去别的粮店大量收购大米,送到仓库里存起来。”
吴能一愣,很快就明白了吴厚德的意图,屁颠屁颠地去办事儿了。 顺天府这一年多的时间来,天气怪异得很,先是冬天时遭了雪灾,接着又下了一个多月的雨,积水成洪,把刚刚种下的秧苗全都冲走了,老百姓们颗粒无收,米价很快就飙升起来,各家粮店的大米早就售磬一空了。
吴厚德在家呆得烦闷,索性带着几个家仆到大街上去散步。这些年来,吴厚德没少看病吃药,但收效甚微。前几日他听管家吴能说,在离家不远的清水桥边来了个游医,医术相当了得,他想着哪天有空了去看看,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正想着,一群蓬头垢面的乞丐忽然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吴厚德吓了一跳。一个家仆大声呵斥:“瞎了你们的狗眼!难道你们不知道这是吴大老爷吗?”
一听是吴厚德来了,那群乞丐忽然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其中一个领头的老乞丐说:“吴老爷,我们都是您家的佃户,遭了灾才出来逃难的,求求吴老爷放粮救救我们吧!”吴厚德仔细一看,可不是嘛,这个老乞丐去年来交租的时候自己还见过呢。
吴厚德假惺惺唉声叹气起来:“不是我不放粮,实在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不远处一个小乞丐忽然喊了起来:“大家快去‘妙手精舍’啊,妙手先生施粥了!”跪在地上的这群人一听,慌忙从地上
爬起来,连招呼也不打就急匆匆地走了。
吴厚德一愣,这“妙手精舍”在哪里?妙手先生又是谁?正想着,先前那群乞丐中忽然有人嘟囔了一句:“屯粮牟利,还说有困难,难怪要断子绝孙!”
声音虽小,吴厚德却听得字字如雷,顿时气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差一点晕了过去。几个家仆正要扑上去拽住那人,见吴厚德要昏倒,赶紧将他扶住,再回头看时,那群乞丐早就没了影。
回到家以后,吴厚德大病了一场,管家吴能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看,都查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吴能知道这是老爷的心病,靠药恐怕是治不好了,心病还得心药医。
这一天,吴厚德正躺在床上休息,门外忽然一阵敲门声,紧接着传来了吴能的声音:“老爷,妙手先生前来拜访,见还是不见?”
“见,让先生到客厅稍候!”吴厚德早就想见见这妙手先生了,想不到他居然不请自来。其实,吴厚德不知道,妙手先生是吴能请来给他治心病的。
出了卧室,吴厚德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客厅里喝茶的妙手先生,这人五十开外的年纪,长得清清瘦瘦,颌下留着寸许长的胡子,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吴厚德快走几步,朗声说道:“原来是妙手先生来了,有失远迎啊!”
妙手先生微微一笑,起身回了礼,开门见山地说:“我这次来不为别的,专为吴老爷的心病而来。”
吴厚德心里一惊:“莫非先生有何良策?”
“吴老爷的心病其实不难治,只差一味药引而已。”妙手先生不慌不忙地说,“送子观音!”
吴厚德一听,顿时泄了气,这送子观音要真有效,他早就儿孙满堂了,看来这妙手先生也只不过是个骗吃骗喝的江湖郎中而已!
妙手先生似乎猜出了吴厚德的心思,他笑着说:“不知吴老爷有没有听过血婴儿的故事?”
血婴儿?吴厚德顿时惊得跳了起来,这个传说在他儿时就已耳熟能详了。
传言在唐朝贞观年间,在顺天府辖下的桃花村有一对夫妇,丈夫赵义长得五大三粗,平日里在家务农,农闲时便和村里人到集市上做挑夫,妻子则是一个性情温顺的农家妇女,整天呆在家中纺线,赚点家用,小日子过得甜甜美美。
这一天正赶上圩日,赵义和几个村里人结伴来到集市外等候雇主。等了半晌没客人来,竟从半道上来了一匹没有马鞍的枣红马。一个叫钱二的同村人见到以后,立刻兴奋起来,他跳起来笑嘻嘻地对大伙说:“哎呀,好俊的马!看这架势,肯定是没主的,咱把它牵走了卖吧!”说着,也不顾赵义等人的阻拦,就要上前拦住那马。
他刚一靠近,枣红马就“咴咴”地打起了响鼻,摇头摆脑表达自己的不满。钱二嘿嘿一笑,忽然抬起手一拍马屁股,枣红马受了惊吓,竟撒开腿直往集市里冲过去。集市中的客人们见状,连忙往边上躲,以免被这惊马撞上,可就在这时候,在大街上竟然有一个小孩呆呆地站在那里,显然是被这阵势给吓住了。眼看着这小孩就要命丧马蹄之下,忽然从边上冲出来一个人,一把抱住小孩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险险地避过了惊马。
等惊马跑远之后,钱二等人才醒悟过来,连忙跑过去将那人扶起来,不由得吓了一跳,这人竟然是赵义。而此时的赵义一脸痛苦,双手紧紧捂住了下身,显然是刚刚在打滚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给咯伤了。钱二等人赶紧将赵义送到大夫那儿医治,所幸伤口不大,大夫简单处理了一下,便让钱二他们将赵义抬回了家。
赵义的伤很快就好了,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一有空就和钱二他们去集市里做挑夫。可几年之后,赵义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自己和妻子晚上没少亲热,怎么就生不出个娃来呢?郁闷之下,赵义慢慢地就学会了喝酒,常常和几个朋友喝得酩酊大醉。
这一天,赵义又和朋友在一起喝酒,这朋友也不知道是酒后失言,还是不忍心看赵义这副丧气样子,竟然说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原来,几年前的那次惊马事件,是钱二一手策划的,目的就是想害死赵义,霸占他的妻子。钱二早料到赵义心肠好,又仗着自己身强体壮,肯定会冲上前拦住那马。谁知事情的结果出乎了钱二的意料,赵义竟然没
有被惊马撞死,只是受了伤。不过,据钱二说,赵义那次受伤也是致命的,大夫说以后生不了孩子了。
赵义听了以后,顿时火冒三丈,当场就从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要去剁了钱二那小子,所幸被人给拦住了。赵义也是喝多了酒,被人拦下以后,便扑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第二天酒醒以后,赵义又想起朋友的话,又拿了刀子去找钱二,谁知钱二竟然矢口否认了这件事。
赵义红着眼睛吼起来:“你要是条汉子,做出的事就要敢承认!” 钱二则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你有证据证明是我做的吗?” 赵义也不斗嘴,差人去将那晚一同喝酒的朋友找来对质。谁料,那朋友知道自己酒后失言坏了事,到了现场竞连连摆手,说自己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见此情形,赵义尽管气得暴跳如雷,可也拿钱二没有办法。
回到家以后,赵义越想越生气,这钱二眼馋自己的老婆,竟然要谋害自己,谁知道这婆娘有没有参与这件事呢?一想到同床共枕这么多年的女人居然要联合别人来谋害亲夫,而且还害得自己断子绝孙,赵义不禁悲从心来,从此以后活儿也不干了,天天借酒消愁,醉了之后又甩手打起了老婆赵氏。可怜这赵氏,整日里都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而她居然连为什么挨打都不知道。
这一天,赵义喝得醉醺醺回到家,刚一推开门,忽然从里面窜出一个人来,转眼就出了大门不见踪影。赵义不禁火冒三丈,这大白天的居然也敢在家偷汉子,真是无法无天了!他跌跌撞撞地冲进屋子里,一把抓住赵氏的头发就往地上掼,一边拳打脚踢一边还恶狠狠地骂:“你个贱人,伙同奸夫谋害我,让我断子绝孙,现在连大白天的也敢偷汉子!”赵氏被打得满地打滚,连连求饶,可赵义打红了眼睛,竟使命地往赵氏的肚子上踢。
过了好久,赵义终于打累了,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而这时他也发现赵氏的下身居然流出了殷红的鲜血。赵义心里一慌,连忙跑出去请大夫,他虽然痛恨赵氏,可也不想打死她啊。大夫来了以后,经过一番检查,结果让赵义一下子脸色惨白:赵氏怀的孩子被他打掉了!赵义结结巴巴地说:“不可能,我不能生,这孩子肯定不是我的!这
娘们真的偷汉子!”然而,当大夫对赵义进行了一番诊断后,结果竟然是正常的。
赵义一下子瘫倒了。
更让赵义后悔的是,大夫告诉他,赵氏因为受伤太重,虽然不致命,但已经不可能再怀上孩子了。
赵氏伤好了以后,精神便有些失常,她经常在半夜时分忽然从梦中醒来,疯狂地将赵义推醒,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喊:“孩子,我的孩子回来了!看到没有?孩子身上在流血!好可怜啊!”赵义心里除了害怕,更多的是内疚,因此再也没有喝酒,而是悉心地照料她的生活。然而,赵氏的病越来越严重,以致发展到最后,经常半夜跑到荒郊野外,说是跟着孩子去玩了。这一天晚上,赵义将妻子安抚入睡后,才沉沉睡去。到了半夜,他忽然发现妻子不见了,便连忙起来寻找。一直找到天亮,赵义才在村外的一处荒地里找到了昏倒在地的赵氏。
赵义将妻子背回家以后,便弄了些热水帮她洗脸,居然发现妻子的嘴边有红红的血迹!就在他吃惊的时候,赵氏醒了过来,看到丈夫以后,竟然甜甜地笑了,张开血红的嘴唇说:“我找到孩子了,我又把他放进肚子里了,过不了多久孩子就可以生下来了。”
赵义只听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然而,让他感到安心的是,从此以后赵氏的精神渐渐好了起来,而且再也没有跑出去过,安安分分地呆在家中纺起了纱。又过了几个月,赵义惊讶地发现,赵氏的肚子也渐:渐隆了起来,他连忙请来大夫把脉,赵氏果然怀孕了!几个月后,赵氏生下了一个孩子。
做了爹爹的赵义又扬眉吐气起来,但他心里还是疑惑不解,赵氏说的把孩子吃了是怎么回事?大夫不是说她不会生了吗?
这一天夜里,赵义闲来无事,便偷偷地跑到当初赵氏昏倒的地方仔细察看起来,居然在地上发现了一种颜色血红的花,这花很奇怪,没有叶子,只有五瓣花,像是一只小手。莫非赵氏就是吃了这花以后才治好了病?赵义偷偷跑回家拿来了铁锹,准备将这花挖出来,这花既然能治病,肯定能值不少钱。挖着挖着,赵义居然挖出了一只白色的瓶子,这花的根就牢牢扎在这瓶子里。他连忙放下铁锹,想将这瓶
子拿上来,可无论他怎么使劲,这瓶子居然一动不动,似乎还连着下面的东西。
赵义一时兴起,又抄起铁锹往下挖,连下雨了也没有发觉。挖了一个多时辰后,赵义使劲将泥地,里的物件拖了上来,在大雨的冲刷下,这物件渐渐显露出了真相,竟然是一尊白玉送子观音,而这怪异的五瓣花就长在观音手中的玉净瓶中!
赵义非常激动,连忙抱起这送子观音往家里跑。可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响起一个惊雷,赵义和那送子观音都化成了灰烬。
第二天,桃花村的村民们发现,赵氏又疯了,披头散发地在村里游走,见人就扑上来哭喊着:“我的孩子不见了,我的孩子不见了……”
吴厚德喝了一口水,不无遗憾地说:“据说,那长在送子观音玉净瓶中的五瓣花就是血婴儿。只可惜赵义太贪心,被惊雷给劈了,连那送子观音也不见了。”
妙手先生淡然一笑:“那倒未必,吴老爷知道的只不过是传说罢了,难免会以讹传讹。”
吴厚德又是一惊,差一一点打翻了手里的茶盏,他问:“难道……” “不错,我就是赵义的后人,赵秉承。我的先人之所以说送子观音被毁了,是不想引起他人夺宝而已。这送子观音在我们赵家世代相传,已有百余年的时间了!”妙手先生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如果不是碰上了这天灾人祸,我是断然不会泄露这秘密的。”
妙手先生说,他的祖先赵义将送子观音挖出来以后,为了避免被他人夺走,转而埋藏在了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随后又举家迁走了。在他临终前,赵义并没有将送子观音的埋藏地点告诉给惟一的儿子,而是留下了两句诗:“花开不尽,尽头深处有人家;水流不绝,绝处逢生遇观音。”除此之外,赵义还留下遗训,这两句诗只传男不传女,而且就算猜透了这两句诗的谜底,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能取出宝贝。
“我的先辈们世代务农,自然猜不透谜底,即便猜透了,也不会将这宝’贝取出来,因此直到我父亲临终前将这秘密告诉我,我才知道自己是赵义的后人。”妙手先生说完,深深地看了吴厚德一眼。
吴厚德在心里默念着这两句诗,居然一点头绪也没有,他只得眼
巴巴地看着妙手先生,希望他能解开谜团。果然,妙手先生又说开来:“这谜底我自然是猜到了,而且也亲自到现场去察看了一番,只是宝贝仍然留在了那里,并没有将它挖出来。你也知道,送子观音是灵物,若不选好良辰吉日,恐怕真会遭了雷劈。”
“这是自然!”吴厚德连忙点了点头,顿了一会儿,又吞吞吐吐地说,“先生若是挖出了宝贝,可否匀一些血婴儿给我?酬劳方面先生只管开口!”
妙手先生哈哈一笑:“我这次来本就是为了帮你的,只是天逢大难,这送子观音留在我手中也没什么大用,不如一起卖给吴老爷,不知吴老爷意下如何?”
吴厚德一听,顿日掀起了疑心。他本就是一个老奸巨猾的商人,谁知道这妙手先生会不会骗自己,但转念一想,暂且答应他,如果是假的,到时候不买便罢了,谅他也不能奈我何!于是,他便连连颔首同意了。
妙手先生正色说:“我已查明,这送子观音就在顺德府境内,而且就埋藏在一座古墓之中,不知吴老爷·可听说过‘包坑’一事?”
包坑?吴厚德又是一愣,他经商多年,交人广泛,自然知道这是盗墓者的“黑话”,意思是盗墓者事先将古墓中的物品以包坑的方式卖给他人,不管墓中有多少财物,一概归包坑者所有,只是,这妙手先生为何忽然提起包坑来?
妙手先淡淡一笑:“既然我家先祖将这送子观音埋在了他人墓中,自然算是送给他人之物了,我现如今去刨开他人坟墓,也算是盗墓了。”
吴厚德很快就明白了妙手先生的意思,大手一挥,管家吴能立刻从账房送来了一托盘银子,恭恭敬敬地送到了妙手先生的面前。
妙手先生对这银子居然毫不在意,他摇了摇头说:“吴老爷你轻看我了。我不要你的银子,只要你写下一张凭证,以后我若来你的粮店买粮食,按照平日的价钱卖给我就可以。”
原来如此!吴厚德哑然失笑,毕竟是个土郎中,就怕自己会在这场大饥荒中饿死。想着,吴厚德很快就写了一张凭证,作为“包坑”
费交给了妙手先生。
妙手先生小心地将凭证收好,这才与吴厚德详细谈起了挖宝一事。 华灯初上,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一切也都归于宁静。待到一轮朦胧的弯月悄然挂上枝头的时候,妙手先生便带着吴厚德一群人从大宅后门鱼贯而出,直奔郊外而去。
一行人紧赶慢赶了大半个时辰,远远地便有一阵花香飘来,吴厚德心里一震,这不就是赵义的诗谜里的第一句“花开不尽”吗?果然,不多时,众人就来到了一片野桃花林中。此时正是五月,满树粉嫩的桃花娇艳欲滴,煞是可人。又走了一会儿,在桃花林中居然又出现了一条小溪,潺潺流水叮咚作响。吴厚德心中暗想,看来,这桃花林尽头必是小溪的源头,而在那里则一定是埋藏送子观音的地方。
吴厚德正想着,妙手先生忽然停了下来,拿着火把四处照了照,长舒了一口气:“就是这里了。”
吴厚德一愣,这里正是桃花林正中央,小溪也未到尽头,四处更是平平坦坦,怎么就到了?
妙手先生一边指挥着吴家家丁动手开挖,一边解释说:“这诗谜是百年前留下的,这百年来,桃花林又何止增加一倍?而河流也有改道的时候。”
吴厚德直听得连连点头,心下里对这妙手先生佩服得五体投地。 七八个大汉挖了好一会儿,终于挖到了一块硬物。吴厚德心里一阵激动,连忙上前用手掏干净下面的泥巴,原来是一块墓碑!那墓碑上的字迹模糊不清,想来不是什么达官贵人之墓。吴厚德又暗暗窃喜起来,当初赵义若是将这宝贝埋藏在富人的坟墓里,估计早就被人盗走了,哪里还轮得到他插手?
几个大汉将墓碑掀开后,随着一股腐臭的味道传了出来,地上顿时现出一个乌黑黑的大洞。吴厚德用袖子掩住鼻子,迫不及待地想要钻进去找送子观音。站在一旁的炒手先生忽然冲上来,一把将他给拉住了。
吴厚德一愣神,妙手先生将早已经备好的一只装着小鸟的笼子用绳子系好,抛进了洞里。过了半炷香的工夫,妙手先生将鸟笼提了上
来,那鸟儿依然叽叽喳喳地活蹦乱跳。妙手先生淡淡一笑:“行了,可以下去了,里面没有什么毒气。”
吴厚德这时反倒害怕了,不敢贸然进坟墓,而是让管家吴能带着两三名家丁下去将送子观音给请出来。
吴能等人进去不多时,天上忽然下起了小雨,吴厚德感到了阵阵寒意:这老天怎么在这个时侯下起了雨?莫非真像传说中的那样惹怒了观音?他心里正嘀咕着,吴能就抱着一尊半人高的物件从墓穴中爬了出来。吴厚德赶紧接了过来,连看也不看,就急匆匆地带着人往回赶。
天快亮时,一行人浑身湿漉漉地赶回了吴家大宅。吴厚德顾不上换衣服,赶紧派人送来温水,亲自将送子观音身上的泥水一点一点擦去。不多时,一尊面容端庄、左手捧着翠绿色玉净瓶的送子观音便呈现在了众人面前,让吴厚德吃惊的是,这玉净瓶中竟然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血婴儿!
妙手先生捋着胡须说:“这血婴儿本就不是玉净瓶中之物,而是需要两夫妇右手食指的十滴血,一并滴人这玉净瓶中,然后填人自家祖坟上的泥土,再将这送子观音置于露天之下,吸收日月精华,百日之后,方可长成血婴儿。除此之外,心不诚者,永远也得不到血婴儿。所以吴老爷还是随缘吧,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吴厚德一咬牙,说:“妙手先生,这送子观音多少价钱才肯转让给我?”
不料,妙手先生哈哈一笑,用随身携带的一块红布将送子观音小心包好,让自己的小徒弟抱好,竟转身离开了。妙手先生说:“吴老爷不必心急,给你三天时间,先想好了再来妙手精舍找我吧,你怎么不好好考虑一下,也许这送子观音本身就是假的呢?”
吴厚德一愣,竞忘了出门送客,眼睁睁看着妙手先生师徒二人离开了。
这妙手先生究竟是不是个江湖骗子呢?可如果他是骗子又为什么要提醒我呢?吴厚德被这些问题纠缠着,连头都要大了。一连几天,他满脑子都是送子观音的事情,连粮店的生意也不管了,全都交给管
家吴能去打理。
这一天吴厚德在家里看着几个腹部平平的妻妾,心里郁闷极了,正要借机发火,吴能急匆匆地闯了进来,慌里慌张地说:“老爷,大事不好了,妙手先生手里的送子观音被油店的郑老爷给买走了!”
吴厚德大吃一惊,连衣服也顾不得换,就跟着吴能火急火燎地赶到清水桥边的妙手精舍。这妙手先生正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喝着茶。吴厚德一见,不由得怒从中来,大声责怪起来:“先生早说好了给我时间让我考虑,怎么又将送子观音卖给别人?实在是太不厚道了!”
妙手先生竟然不生气,反而客气地给吴厚德倒了一盏茶,之后才笑眯眯地说:“吴老爷,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
吴厚德一下子没了话,想不到自己这一犹豫.竟然忘了约定的时间。正尴尬着,管家吴能凑了上来,陪着笑说:“先生可否行行好,让郑老爷将那送子观音让给我们老爷?”
吴厚德也连忙回应:“是啊,是啊,郑老爷出多少价钱,我们就多出两成!”
妙手先生一脸为难:“这,这恐怕不好吧?卖出去的东西,哪还能要回来呢?”
吴厚德顿时泄了气,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这开油店的郑老爷也是顺天府的大户人家,据说他当年是因为风流成性,得了脏病,医治好了以后,虽然成了家,但至今仍膝下无子。更重要的是,吴家和郑家世代都不来往,甚至有生意上的冲突,见面如见仇人,怎么可能将送子观音让给自己呢?
吴能见自己老爷一脸悲伤,只好继续哀求:“先生就看在我们老爷辛辛苦苦陪你将这宝贝挖出来的份上,帮帮他吧。再者说,这送子观音我们并不要,只要有了血婴儿,给我们家老爷留个后,一切都好说啊!”
妙手先生沉吟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我去试试,两天之后再烦劳吴老爷来敝处一趟!”
两天l时间一过,吴厚德就带着一大叠银票兴冲冲地赶到了妙手精舍,妙手先生果然一脸微笑地在门口候着,在他身边的桌子上,正摆
放着那尊送子观音。吴厚德心里一阵激动,将二手中的银票往桌子上一放,抱起送子观音就要离开,不料却被妙手先生给拦住了,他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说:“不忙不忙,我和郑老爷磨了两天嘴皮子,这才从他手里将这玉观音借了来,说好三个月后便原样归还,还签了字画了押,还烦请吴老爷也签个字吧。”
吴厚德接过来一看,白底黑字写得明明白白,除了有妙,手先生的签名,还有郑老爷的印章。他顿时明白了,这妙手先生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证明这送子观音确实是真的啊!
吴厚德花了三千两白银高价“借”来了送子观音后,便立即按照妙手先生的秘方,取了自己和小妾的十滴食指血液,滴入送子观音的玉净瓶中,然后又挑选了良辰吉日,从祖坟上取来终年不见阳光的湿土,将玉净瓶填满。此外,吴厚德还让管家吴能请来工匠,在后院建造了一个高台,将这送子观音供奉了起来,每天一日三次都亲自上去烧香礼拜。
这一天,心情大好的吴厚德带着小妾上街玩耍时,意外地发现,一段时间他没有露面,那些原本整日围在街道两旁的乞丐竟然少了许多,原本因为天灾萧条不堪的集市竟也像往日一般热闹了。吴厚德一时兴起,又犯了经商时的老毛病,见到商铺就进去问问行情,不料这一问竟差点昏倒,现在的米价居然比平日里还低了一成!
吴厚德再也没有玩耍的兴致了,跌跌撞撞回到了家里,命人将管家吴能叫了回来。吴能一到,吴厚德就连忙问:“咱们囤积的那些粮食都腾出去了吗?”
吴能恭恭敬敬地回道:“仓库里的三万石粮食早已经销售一空!” 吴厚德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脸色也缓和了过来,笑眯眯地问:“这次咱们又赚了多少钱?”
“老爷,这次我们一分钱都没有赚到,反而还亏了一千多两银子。”吴能说,就在粮价高涨的时候,妙手先生忽然带着吴厚德签字的凭证来到粮店购买平价粮,一下子买了一千五百两银子的粮食,几乎将仓库都给掏空了。几天之后,市面上忽然出现了大量的低价粮食出售,一下子将整个粮食市场给搅乱了……
吴能还没来得及说完,吴厚德忽然“哇”地一声吐出了一滩鲜血,昏了过去。
醒过来以后,吴厚德疯了一般冲到后院的那高台上,一把将送子观音扯下来,砸开玉净瓶一看,里面除了泥巴和暗红色的血污之外,一无所有!
“来人!去把那妙手老匹夫给我抓来,老子要剁了他!”吴厚德红着眼睛大吼了起来。
“老爷不可!”管家吴能连忙叫了起来,“老爷您听我说,妙手先生曾提醒我们这送子观音不知真假,是咱们自己求着人家要买的,而且那平价粮食凭证也是老爷亲笔所写,亲自盖章,咱们吃了亏也找不到人家头上啊。再者说,妙手先生手上还有老爷签了字的租借送子观音的借条,若是他较真起来,咱还得赔人家这玉观音啊!”
吴厚德一听,顿时泄了气,可为什么郑老爷也被牵扯进来了?莫非他跟这妙手先生合伙来搞垮自己?想到这里,他立即召集了一伙人,气呼呼地要去郑老爷府上问个清楚。
可大门还没走出去,郑老爷就带着一帮家丁气势汹汹地上门兴师问罪来了。双方一接触,就像火药遇着了火星,闹得不可开交。一番折腾后,吴厚德和郑老爷终于弄明白了,这妙手先生用这送子观音先后上了两家的门,他明知吴厚德和郑老爷有世仇,不会互相通气,因此就伪造了两家的印章,互为证据,以致他们两家损失惨重。敢情这是人家设计好了圈套让他们两个钻啊!
这两个冤家有生以来第一次团结了起来,一齐率人赶到了清水桥边的妙手精舍,果不其然,这精舍早已经人去楼空,那妙手先生也不见了踪影。
吴厚德一怒之下,一脚踹开了大门,只见桌子上摆着一尊送子观音,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他大步走上前,将那送子观音砸在地上,顿时碎成一片,一本账册从那观音的肚子里露了出来。
吴厚德将账本捡起来一看,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上面详细记录了每一石大米和每一两银子的去向,妙手先生居然一分未得,这些钱全部都捐给了逃荒的难民和穷苦的百姓。更让吴厚德和郑老爷害怕的是,
在账本的后面还详细记下了他们两家在经商时违法犯罪的事实,而且笔笔证据确凿!
这是妙手先生在警告自己啊!吴厚德心里一慌,手一抖将这账本扔进了正燃着的火炉里,账本转眼就被烧成了灰烬,可火炉里居然还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管家吴能连忙让家丁将那东西掏了出来,竟然是一个个锡字。吴厚德和郑老爷拼凑了半天,终于拼出了两句有些拗口的诗:“天有眼,奸商恶贾无子孙;地有灵,纵有观音也枉然。”
吴厚德和郑老爷脸色惨白,对视一眼后,踉踉跄跄地带着家丁回了府中。几个月后,吴厚德和郑老爷竟不约而同散尽家财,拖家带口远遁他乡而去,而送子观音的传说依然在顺天府广为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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