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张竹坡批注解读《金瓶梅》性描写的实质(二)
2020-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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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卷第11期(2016) 甘哥高旰子拒 Vo1.21 No.11(2016) 由张竹坡批注解读《金瓶梅》性描写的实质(二) 宋运娜,王明政 (兰州城市学院文史学院,甘肃兰州730070) 摘 要:通过张竹坡批注解读《金瓶梅》中对李瓶儿、庞春梅、吴月娘、孟玉楼的性描写,理解 其中所体现的大悲悯情怀,了解晚明女性的生存状态,进而理解作者自然主义的描写背后所隐 藏的对晚明社会现实的深刻揭露和批判,领会《金瓶梅》的精神实质。 关键词:金瓶梅;张竹坡;性描写;李瓶儿 中图分类号:1207.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9020(2016)1 1-001—04 探讨《金瓶梅》性描写问题,笔者拟通过张竹坡 的批注解读其性描写的实质。张竹坡《批评第一奇书 直在外边鬼混,李瓶儿“等闲也不和他沾身”,“老公 公在时,和他另在一间房睡着”。花太监到广南去,竟 带她去“住了半年有余”。但是花公公毕竟是个没有 性功能的太监.他用从宫中带出的春宫画和淫具挑 金瓶梅读法》中谈到《金瓶梅》说淫话(性描写),如李 瓶儿、庞春梅、吴月娘、孟玉楼之流,所以本文以此四 人为切人点,由张竹坡批注对《金瓶梅》性描写的实 质进行探讨。 逗、玩弄李瓶儿,而不能给她任何真正意义上的性快 乐。第十三回“李瓶儿隔墙密约,迎春女窥隙偷光” 中,张竹坡批日:“写瓶儿春意.一用迎春眼中,再用 一、“好风月”的李瓶儿 金莲口中,再用手卷一影,再用金莲看手卷效尤一 影:总是不用正笔,纯用烘云托月之法。而迎春踪迹, 金莲固宠根由,又为理星一点,月娘罪案不言皆见 矣。文笔之巧如此!人知迎春偷觑为影写法,不知其 于瓶儿布置偷情,西门虚心等待,只用听得赶狗关门 数字,而两边情事,两人心事,俱已人化矣;真绝妙史 笔也!”对于长期处于性饥渴和性苦闷中的李瓶儿. 一李瓶儿是《金瓶梅》一书中的重要人物,《金瓶 梅》书名中的“瓶”字就是取其名字中的一字而成。她 被认为是《金瓶梅》中塑造的“淫妇”形象,她在寻求 情欲满足中违反了社会道德的规范.更多的是出于 原始情欲的冲动。李瓶儿在第十回“武二充配孟州 道,妻妾宴赏芙蓉亭”中出场,作为花子虚老婆的李 瓶儿,她娘家姓李,先在大名府梁中书家做妾。梁中 书是东京蔡太师的女婿,因惧怕性甚嫉妒的夫人.她 只在外边书房内住。李逵大闹大名府,她带了珠宝逃 旦遇上西门庆的“狂风骤雨”般的性爱方式,自然 就会在性上获得巨大的满足。 第十七回“宇给事劾倒杨提督,李瓶儿许嫁蒋竹 山”中,她向西门庆表白:“谁似冤家这般可奴之意, 就是医奴的药一般。白El黑夜,只是想你”。张竹坡批 日:“此回瓶儿云你就如医奴的药一语.后文情感回 到东京投亲,嫁给花太监的侄子花子虚做了正妻。 “太监到广南去,也带他到广南。住了半年有余”,这 段介绍就把李瓶儿的性经历交代得非常清楚。作为 梁中书的妾,她畏惧蔡太师的女儿、梁中书的正妻, 为了远祸,她根本无法接近梁中书;后来名义上嫁给 了花子虚,实际上被花太监霸占着。第十七回“宇给 事劾倒杨提督,李瓶儿许嫁蒋竹山”中.西门庆与李 瓶儿说到她与花子虚的性生活时,李瓶儿的一段话 就很清楚地交待了她当时的性生活状态。花子虚一 中一字不易,遥远对照,是作者针线处。”但是,因为 西门庆家中出现变故,李瓶儿许嫁蒋竹山。写嫁蒋竹 山一段,张竹坡批日:“夫写瓶儿必写竹山,何哉?见 得淫妇人偷情,其所偷之人,大抵一时看中,便千方 百计引之人室,便思车来贿迁,其意本为淫耳,岂能 为彼所偷之人割鼻截发,誓死相守哉?故西门一有 事,而竹山之说已行,竹山一入室,瓶儿之意已中。然 收稿日期:2016—08—06 作者简介:宋运娜(1964一),女,山东龙口人,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小说、戏曲。 箜21卷第11期(2016) 宋运娜,王明政:由张竹坡批注解读《金瓶梅》性描写的实质(二) 则其于西门,亦不过如斯,有何不解之情哉?写淫妇 人至此,令人心灰过半矣,见盖又于人情中讨出来, 不特文字生法而已。”但是,蒋竹山性方面能力低下。 “腰里无力”,“蜡枪头”、“死王八”,“往往干事不称其 意”,不能满足李瓶儿的性要求,于是李瓶儿又重新 投入西门庆的怀抱。第十九回“草里蛇逻打蒋竹山, 李瓶儿情感西门庆”中西门庆问李瓶儿他与蒋竹山 哪个强时,李瓶儿说的一句话:“你是医奴的药一般, 一经你手,教奴没日没夜只是想你。”只这一句话, 把西门庆欢喜无尽,即丢了鞭子。可见西门庆的关 键就是对西门庆性能力的充分肯定,这也是李瓶儿 对西门庆依恋的主要原因。张竹坡批日:“而西门庆 打瓶儿处,真是如老鸨打娼妓者。然随打且随好,写 西门庆廉耻良心俱无,而瓶儿亦廉耻良心俱无,皆狗 彘不若之人也。” 第五十回“琴童潜听燕莺欢,玳安嬉游蝴蝶巷” 中,张竹坡批日:“此回特写王六儿与瓶儿试药起,盖 为瓶儿伏病死之由,亦为西门伏死于王六儿之由也, 恐再着金莲,故接手又写下一回品玉之金莲也。文 字用意之处,井井如此,而人不看,奈何奈何!”。张竹 坡评李瓶儿:“至于瓶儿,虽能忍耐,乃自讨苦吃,不 关人事,而制死子虚,迎奸转嫁,亦去金莲不远,故亦 不妨为之驰驱并驾。但瓶儿弱而金莲狠,故而瓶儿 之淫,略较金莲稍轻,而亦早自丧其命于试药之时, 甚言女人贪色,不害人即白害也。吁!可畏哉!”由张 竹坡批注看出,试药的性描写是李瓶儿之死的伏笔, 李瓶儿贪色最终害了自己。李瓶儿面对“橘拦汉子” 的潘金莲.又因为得了“血崩症”。所以这个原来一 心贪恋西门庆“暴风骤雨”的淫妇,不得不一次次撺 掇西门庆到潘金莲房里去,而自己独自伤心落泪。 李瓶儿的一生,是性苦闷的一生,她是描写最成功的 “性压抑”形象之一。“好风月”的李瓶儿却长期被压 抑在性饥渴的状态之中。性苦闷、性压抑最后吞噬 了李瓶儿。 二、“淫妇”庞春梅 庞春梅是《金瓶梅》中另一重要人物,她名字中 的梅字合成书名。庞春梅原来是吴月娘房中的、r鬟, 吴月娘把她送给了潘金莲,后来她嫁给周守备,她也 是一部《金瓶梅》后半部中的关键人物。她是一个缺 乏主体意识的女性。张竹坡批日:“春梅则惟于点染 处描写之。”“至于春梅,欲留之为炎凉翻案,故不得 不留其身分而止用影写也。”第十回“武二充配孟州 2 道,妻妾宴赏芙蓉亭”中,写西门庆有意要“收用”春 梅,在潘金莲的安排下,她二话不说就被“收用”了 作品写道:“西门庆叫春梅到房中。春点杏桃红锭蕊. 风欺杨柳绿翻腰,收用了这妮子。”张竹坡批日:“盖 他是顺手要出春梅,却恐平平无生动趣,乃又借瓶儿 处绣春一影,下又借迎春一影,使春梅得宠一事,便 如水光镜影,绝非人意想中事,又最人情理 ”第八十 二回“潘金莲月夜偷期,陈经济画楼双美”中,潘金莲 和陈经济偷情,被春梅撞见,虽然春梅赌咒发誓不会 说出去,但是潘金莲叫“和你姐夫睡一睡”,“那春梅 把脸羞的一红一白,只得依他,卸下湘裙,解开禅带, 仰在凳上,尽着这小伙受用。”第八十五回“月娘识破 金莲奸情,薛嫂月夜卖春梅”中,潘金莲和陈敬济的 奸情被吴月娘识破,春梅劝慰闷闷不乐的潘金莲: “人生在世,且风流了一日是一日”,张竹坡有夹批 日:“是春梅结果”。“(春梅)因见阶下两只犬儿交恋 在一处,说道:‘畜生尚有如此之乐,何况人而反不如 此乎?”’张竹坡批日:“求为狗而不能矣”。她所追求 的就是这种动物本能的满足,这就是春梅的人生目 标。后来在守备府,因为丈夫整天操心政事,她“难禁 独眠孤枕.欲火烧心”。先是将陈敬济找来,与他私 通,陈敬济被杀后,她又与周义私通。“淫欲过度”, “死在周义身上”。她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淫妇”。是被 原始的性欲吞噬的一个年轻女性。 三、“权诈”的吴月娘 吴月娘是西门庆的正房娘子,是《金瓶梅》中“贞 妇”的代表,是毫无主体意识的形象。她是《金瓶梅》 中西门庆六房妻妾中唯一一位为西门庆守寡的女 性。作为吴千户的女儿,她嫁到西门庆家做了正房娘 子,她从一而终、恪守妇道,顺从丈夫、遵循礼教,是 封建妇道的殉葬品。《金瓶梅》中关于吴月娘的性描 写只有一次。第二十一回“吴月娘扫雪烹茶,应伯爵 替花邀酒”中,写西门庆与正房吴月娘的一次性事。 西门庆和吴月娘因为李瓶儿之事发生矛盾,不说话 了 西门庆因为李湘姐背他接客,大闹丽春院回到家 中.正好看到吴月娘对月祈祷的一段:“月娘整衣出 房。向天井内满炉炷了香,望空深深礼拜,祝道:‘妾 身吴氏,作配西门。奈因夫主流恋烟花,中年无子。妾 等妻妾六人,俱无所出,缺少坟前拜扫之人,妾夙夜 忧心,恐无所托。是以瞒着儿夫,发心每夜于星月之 下,祝赞三光,要祈保佑儿夫,早早回心,弃却繁华, 齐心家事。不拘妾等六人之中,早见嗣息,以为终身 第21卷第11期(2016) 寸音高I坪 才艮 之计,乃妾之素愿也!”’西门庆不听便罢,听了月娘 这一篇言语,口中不言,心内暗道:‘原来一向我错恼 了他。原来他一片都为我的心。倒还是正经夫妻”’。 吴月娘雪夜烧香情感西门庆后,于是有了一段西门 庆与吴月娘之间的性爱描写。关于这一段描写,张 竹坡批日:“写月娘惟扫雪前一夜,所以丑月娘丑西 门。”“(吴月娘)乃此夜,忽然怨而不怒,且居然《麟 趾》、《关雎》,说得太好,反不像也。况转身其挟制西 门处,全是一团做作,一团权诈,愈衬得烧香数语之 假也。故反复观之,全是作者用阳写月娘,真是权诈 不堪之人也”。从张竹坡批注看到,因为雪夜烧香情 感西门庆之后发生的性事,这段描写全为丑化吴月 娘是权诈之人,雪夜烧香全是阴谋。显出吴月娘的做 作、权诈,并借以丑化西门庆的。 四、“含酸”的孟玉楼 孟玉楼是西门庆六房妻妾中有主见,一直探寻 着女性应该走的道路。孟玉楼的主体意识有所觉醒, 她在追求自我价值的实现。杨贩布死后。她自作主 张,不守寡,嫁给了暴发户西门庆,但是她不得宠,她 不胡来,等待命运的安排。西门庆死后,她嫁给了李 衙内,获得了美满的婚姻。假如没有她的独立自主 的意识和坚持不懈的追求,她同样是得不到美好的 结局。《金瓶梅》关于孟玉楼的性描写只有一次。第七 十五回“春梅毁骂申二姐,玉箫想言潘金莲”中西门 庆和孟玉楼的性描写。张竹坡批日:“写玉楼惟于含 酸一夜,所以表玉楼之屈。”西门庆回来后,潘金莲 因“今日晚夕要吃薛姑子符药.与他交媾,图壬子日 好生子”,巴巴地到吴月娘房中来叫西门庆,潘金莲 先走后,吴月娘的一席话说明了孟玉楼含酸的原因: “你这贼皮搭行货子,怪不的人说你!一视同仁,都 是你的老婆,休要显出来便好。就吃她在前边橘拦 住!从东京来,通影边儿不进后边歇一夜儿,教人怎 么不恼你?冷宠着一把儿,热宠着一把儿才好。通教 他橘拦住了!我便罢了,不和你一般见识,别人他肯 让的过?口儿内虽故不言语,好杀他心儿里有几分 恼!今日孟三姐在应二嫂那里,通一日恁甚么没吃。 不知掉了口冷气,只害心凄恶心!”西门庆去看呻吟 不止,只顾呕吐的孟玉楼,然后有一段性描写。张竹 坡批日:“金莲撒泼之先,却写一玉姐含酸。夫玉姐 自入门时,至今何日不含酸,乃此日不能宁耐何哉? 盖有惩于瓶儿也。何则?元夜取皮袄,玉楼、瓶儿皆有 皮袄者也,是二人乃一体之人。今几何时,而瓶儿之 衣.已人他人之手,固应于伯爵家赴会时,观金莲翩 翩之态,而自动前车之悲也。况瓶儿之财,人争利之, 玉楼亦几几乎续之矣。明眼人岂不自知?固一念及, 而薛媒婆之恨,已悔无及矣。此处写含酸,特为李衙 内引也。则又作者散场之笔,而何其神妙如此!”、“未 娶金莲,先娶玉楼:未散金莲,先散玉楼。信乎玉楼为 金莲之衬叠文字也。”、“此处写玉楼,其云雨处,与雪 夜烧香之月娘一样,而西门亦是一样抱惭。然而玉楼 自是含酸,月娘全是做作,前后特特相映,明明丑月 娘也。”从张竹坡批注可以看出这一段性描写是以玉 楼含酸揭示矛盾的根源,潘金莲橘拦汉子,孟玉楼不 得宠,也为孟玉楼结局做了铺垫。 性描写问题是一部《金瓶梅》的核心问题,不管 是“好风月”的李瓶儿,还是“淫妇”庞春梅,或是“权 诈”的吴月娘.抑或是“含酸”的孟玉楼.她们都表现 出强烈的饥渴,对性欲的饥渴。一部《金瓶梅》的性描 写应该引发我们的悲悯之心,通过《金瓶梅》我们看 到晚明社会女性的生存状态.进而理解作者自然主 义的描写背后所隐藏的对明代社会现实的深刻揭露 和批判,领会《金瓶梅》的精神实质。 参考文献: [1】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 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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