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几大嗜好:喜欢闻嗅牛粪、马粪的气息和味道(虽然现在的农村已经很少看见牛和马);强烈地想在广袤、荒凉的黄土高原的沟沟壑壑里干一些纯粹体力上的劳作。在我的奋斗目标中,不是在大城市购买房子和车,而是过一种富足的农村式的生活。
从内心深处来说,我从来不喜欢任何一个城市:中国的城市慢慢失去自己的特色,像摊饼子一样越摊越大,公共设施永远捉襟见肘,人群无一例外地很拥挤,上班族的上班成本和生活成本被无限加大;环境被破坏,空气污浊不堪,即使是清晨,从下水道口冒出来的微白色气体就像一个老女人隔夜的口气,令人做呕;到处是水泥和钢筋的建筑,太阳一出来满城市都晒得像烧窑场,稍稍下点雨雪路面就成了河,城市的管理者不得不启动各种应急预案。再看看这些城市的精英阶层,他们以精英教育为背景向所有的东西挑战并不惜透支自己不停向上,他们在城市高高低低的写字楼上蛰伏等待一跃冲天、扬名立万的机遇,而普通阶层,无疑是承受压力的最低层,在拥挤的上班群流中,他们无一例外地面带对生活的焦虑气息,疲惫不堪却不能放弃。
我固执地认为,一个人只要真正地享受到生命,应该不在乎生命的长短,哪怕只有60年。而这60年,最好就在农村度过。
我对理想生活是这样描绘的——我降生在农村时与其他农村的孩子没有什么大的差异,糊里糊涂地就长到了该婚娶的年龄。一般这个时候,就有农村的媒婆到家中提亲说媒。农村里不兴谈恋爱,双方约定了见面,看着不错就定了亲。农村经过媒人撮合成的婚姻具有很大稳定性,因为它建立在一种传统的嫁鸡随鸡的背景里,所以婚姻质量比城市的好且具有稳定性。在这个年龄,理想中的我必然是干成了某一件事情,肯定是一件大事,因为我赢得了全村人对我的尊敬和畏惧,他们传说着我神化着我却又不敢接近我。当然,在我结婚的前前后后,村里的几个婆姨对我是有许多爱慕的,虽然我们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但这不影响爱慕这种东西,这种叫爱慕的东西一直在她们心中埋藏了许多年月,一直到60岁生日那天我突然死掉。
我可能有四个儿子,他们都是农村那块地皮上的`强人,虽然不经常在村里指手画脚,但他们说一不二,像我一样赢得了全村人的敬畏。他们成人后像我一样阴沉着脸走过村庄时,村民们明显奉承讨好的问侯声从村东响到村西。儿子们长大后,我就也该到了享福的年龄,虽然这个年龄在城市里还没有彻底退休,但是我在农村已经该享福了。儿子儿媳们对我是非常害怕的,他们偶尔放肆的谈笑,见我老远过来,就都不约而同地敛了声息,很小心翼翼。吃饭时我不吃第一口,他们是绝不会动筷子。
在这几十年里,我充分地享受着农村的空气、阳光、田地、静谧和唯一的尊严,我经常披着一件很烂的棉袄去很宽展的自留地里转悠,虽然农村的人经常为地畔吵架甚至斗殴,但是我的地畔上长满了杂草,因为我的威慑,村里人没有一个敢犁地时毁坏与我相邻的地畔,在这方面,他们有他们的自知之明和聪明。
因为我约定了在60岁生日里死去,所以我没有老到保持不了我的威仪。我的死去在我来说是深谙了几十年的,而在于其他人却着实有点突然,对我的突然离去,他们几十年的敬畏化做了前所未有的悲痛,全村人都失声哭了。那几个婆姨,就是那几个深深爱慕过我一辈子的婆姨们,她们悄悄擦干了眼泪,很重地眼泪,向她们怀里的孙子辈们叙说着我的英明,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地传说着一个神奇老人的故事,咀嚼着度过了她们的后半生。而我的老婆,那个与我因为媒婆而恩爱生活了几十年的女人,因为继承了我的威信和尊严,经常去给一些农村家庭调和矛盾和纠纷……
理想归理想,写完文章后又不得不回到现实中。如今,我们不得不依旧拥挤在城市的人流中,每天穿越这座古城的北门和南门为生活拼搏,怀念着农村的寂寥和开阔,芬芳和纯粹。这是我的无奈,也是这座城市里许多人的无奈。
因篇幅问题不能全部显示,请点此查看更多更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