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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丹武当论道全文

2024-03-27 来源:步旅网
于丹武当论道全文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于丹因解读《论语》而闻名全国。6日上午,于丹来到道教圣地武当山参与“武当论道”,用其精妙的语言和独辟蹊径的见解,为我们诠释了“乘物以游心”的心得。

陈军二胡演奏开场曲目《太极琴侠》

朱军:一段玄妙的音乐拉开了今天“乘物以游心·弦语道太极——于丹、陈军论道武当山”活动的序幕,刚才给大家演奏的是来自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军乐团的国家一级演奏员、著名二胡演奏家陈军先生,他同时也是中国音乐家协会二胡学会的副会长,他为大家演奏的这段乐曲名叫《太极琴侠》,这是陈军先生通过多年的潜心研究,自己创作的一段非常宏大的乐曲章节。不知道大家听完这首乐曲以后有什么样的感觉,我觉得我的魂和他一起飞上了九霄,是那样的美好,特别特别的美。

今天为大家请到了两位嘉宾,一位是刚才已经认识的陈军,还有一位是大家非常熟悉的、当代中国的文化学者于丹教授,一会儿她将用自己的理解来为大家诠释她心中的武当,诠释我们每个人心中都追求的那份和谐。

站在世界文化遗产、中国国家名胜风景保护区武当仙境当中,站在紫霄殿之前,在我心里这其实不是一个道场,我感觉这胜似一个道场,因为我们今天将要通过文化学者于丹与著名国乐演奏家陈军先生的文化与艺术之间的精神对话,在对天地人和心灵的解读与音乐演奏中共同开启传统文化价值观的体验与感悟之旅,我相信所有的朋友在这里都会得到前所未有的精神感受和体验。下面掌声有请于丹教授!

我们都知道于丹教授是北京师范大学传媒与艺术学院的副院长、博士生导师、著名教授,她在中央电视台各类节目当中的演讲博得了非常高的收视率,被许许多多的观众朋友称为“学术超女”,今天“学术超女”于丹就站在您的面前,让我们一起聆听她心中的解读。

于丹:大家好!我觉得在山川之间人可能越灵动越好,我们所有能排除的障碍都不要了。今天的开场听了陈军老师的《太极琴侠》,我想这样的音乐只有放在这样的地方才能真正地直指人心,到达我们的骨髓里。今天来的时候,陈军老师告诉我们背后就是展旗峰,这是多好的名字呀!

今天我要给大家说的题目是《乘物以游心》,这是庄子说的一句话。我们来到这样一个仙境里,感受阳光、鸟鸣、清风,我们超越都市生活的平凡俗世,达到心游万刃的这样一种生活心态。在整个道家文化中,这种心的遨游可以说是最核心的概念,听音乐是为了乘着琴声的翅膀让我们的心遨游起来,登山临水是为了给我们一种飞翔的感觉和飞翔的能力,就是因为今天的大地给我们的责任和我们的生活都显得有一点沉重了,今天我们在都市之中远离了,这样一种山水感受

到的是什么呢?

说起2009,最大的概念就是金融危机,大家会惴惴不安,面临着从就业到还房贷、到孩子升学的种种压力,有什么力量能够让我们的心遨游天外?道家有这样一句话,《庄子》里的一句话——“独与天地精神往来”,我们要相信亘古的天地是有精神的,这种万千精神气象属于我们吗?我们当然可以说,在今天这个时代,我们拥有最繁盛的文明、最发达的科技,但是这一切不一定意味着我们的心灵就一定轻盈、一定飞扬。

刚才,在这样的山峦之中,陈军老师的二胡“唰 ”地拉起来的时候,我的感觉就是心中有一种清灵之气直冲头顶。《太极琴侠》这个名字让我想起过去一个文人的词叫“琴心剑胆”,过去我们理解的“琴”大概都是一些典雅的、细腻的、婉约的,中国的民族乐器中大家很少感觉到这样一种侠气纵横,但是在中国的文化里,千古文人侠客梦,什么叫书剑飘灵,文人是身上负着书囊、腰间配着长剑去行走天涯的。所以琴侠这个词摆在这里我们能听出什么呢?能够听出心里的那种豪迈吗?听得出那种激越吗?过去大家听二胡,中国演奏家和二胡挂得最紧的一个词就是“阿炳”,我们习惯于《二泉映月》,我们习惯于琴弦带出来的是那样一种迷离的、朦胧的、婉约的情绪,它可以细腻、可以缠绵,但是它可以千军万马吗?可以千山万壑吗?可以千古纵横吗?所有这些描述的概念,大家可能会觉得一个管弦乐队能够做到,但是一把二胡能够带出琴心剑胆吗?今天我们坐在这里能够听得出来,因为这个地方还有千古武当、有背后的展旗峰,所有的这一切都在音乐中。

曾经在一个艺术极其发达的时代,中国人有一种说法比较有意思,怎么弹琴?这个琴要到山巅之上,一瞬间,抚琴动操,令众山皆响,一个人的琴弦响了这不够,要让千山万壑随着抚琴动操的一瞬间天籁合鸣,这是最好的交响乐。也许拉动琴弦的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指挥家,他让自己的人间音乐注入天地大美不言。“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这也是《庄子》的一句话,道家有一句话——“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我们心中那些至高的审美,当你心中飞扬起来的时候是可以完成超越的。刚才在这里听琴,我真的能够听见万山合鸣,大家静下来还可以听到唧唧喳喳的鸟叫。

陶渊明当年是一个不解音律的人,他辞掉那个小小的县令,回到家中的时候,家里穷得环堵萧然、不蔽风日,四边全都不遮风、不蔽雨,没吃没喝,就是一个穷日子。就这样,他还弄了一把琴,他把这把琴命名为“素琴”,怎么个素法呢?说白了就是一堆木头。他每天抱着这把素琴,有一点钱全买了酒,呼朋唤友演奏素琴,他经常感觉到一个人把万千之至都牵动在素琴上。他喝多了就和朋友说“我已经喝多了,你们都走吧”。这样的一件事几百年后到李白的手中真正找到了知音,李白说他为什么能够在素琴上听出心声呢?为什么能够在素琴上得到寄托和宣泄呢?他说:“陶令去彭泽,茫然太古心。大音自成曲,但奏无弦琴。”从这个人吟唱这归去来兮,辞去彭泽令那一天开始,他的心已经融合进了宇宙,已经

不仅仅胶着于人间,这样的人大音自成曲,但奏无弦琴。

我们在这座山里听到的音乐是天地的大音,在这种大音乐之中,我们呼吸之间胜境鸟鸣,这些初夏的阳光洒下来,一切都是音乐。大音自成曲,但奏无弦琴。我们今天有幸在这里,有陈军老师这么好的琴弦在此,但是人人心中能不能被他唤醒,有一架无弦琴去弹奏自己的音乐呢?所以李白给陶渊明改了一句话 ——“人都不多,二三好友”,对着山峦喝酒,喝得多天真啊!他说:“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我们喝到酣畅的时候,你先走吧!明天抱着你的琴再回来。也就是说,古人听琴不是像我们今天到了周末花几百块钱上音乐厅买一张音乐票,带着孩子普及高雅音乐教育的时候才去音乐厅、美术馆。古人的琴是他心中的一种生活方式,是他和自己沟通的一种默契的语言。从这个地方去理解音乐吧,那么音乐会无所不在。所以我们听音乐的心会怎么样呢?

大家也许会觉得今天稍微热了一点,但是如果你真正听进去了陈军老师的音乐,当他的那种激越澎湃冲天而起的时候;当你能够听到一层一层琴弦激荡起来山峦里的古木松风,还有山间的清泉,用它们的音质去进行一个合鸣的时候;当我们能够从琴声上听到优雅浪漫,听到一个人对山中倾诉的情怀时,所有的激荡,这一切在心理上是能够给我们一种默契的,是能够唤起我们一种懂得的。一个人在什么样的理解上去懂得世界呢?我们今天可以去学知识、学文化,可以去考文凭、拿证书,这是一种知识技能的掌握,这不是懂得,真正的懂得是懂得人心、懂得山川、懂得万古风月、懂得一个人自我生命的成全。

道家是什么样的力量?如果说儒家是中国人的大地,那么道家是中国人的长空,每一个人都是在入道间际的格局中行走的,要像儒家那样担当责任、承诺你自己的社会身份去完成自我实现,这固然会崇高,但是只有儒家,没有道家那种生命的超越,你就会活得太沉重了。可以说,儒家实现的是中国人的社会人格、道家成全的是中国人的自然人格,我们都有这两重人格,但是今天名片上列出来的是社会人格、是社会上给你的头衔认可,住什么房子、开什么车、受什么尊敬、拿什么薪水,这一切属于社会,我们还有内心评价自己的能力吗?你去看山吧!你去聆水吧!你去听琴吧!在这个时候我们看见的是心里的评价,什么叫做“乘物以游心”。

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一种搭乘,如同车马。你要想去一个地方的话,比如说我们几个人昨天晚上先坐飞机到了襄樊,再转汽车到了武当山下,然后再换上山的车,这个路上你要换不同的交通工具。我们人这一辈子,从求学到就业,然后大家有很多的朋友,愿意一起出去旅游,然后不停地吃饭聚餐,各式各样的事情,就是你换了几种不同的车马而已,这就叫“乘物”。人这一辈子是在物质中穿行的,完全否定物质是不可能的,关键是穿越物质后你能够达到心游万仞吗? 这就是道家提出的简单的境界——“乘物以游心”,我们穿越物质生活不是最终的目的,而让我们的心得以遨游飞扬,这才是我们追求的一个永恒

目标。

每一个人都在做着相同的事,但是做事的理由各不相同。大家都吃饭,很多人吃饭是为了充饥,但是有些人吃饭是为了品尝美味;大家都睡觉,大多数人睡觉是为了休息,但是有些人睡觉是为了与他的梦境相逢。我们每个人的日常生活看起来都差不多,但是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对心灵的诠释各自不同。道家是讲养心的,道家把我们的一颗心看成一个府库,这里用来干什么呢?庄子说了两个字——“保光”,用你的心来保持涵养、一种生命的光芒。是什么样的光呢?不太像刚才的阳光,有点像现在,大家觉得这种光挺舒服吧?比刚才舒服。刚才的光耀眼呀,但是现在很温柔。老子说了四个字叫“光而不耀”,我们内心保持的光芒,是一直有光明常在,但是不一定耀眼,让所有人都觉得眩目。做一个光而不耀的人,这是一种温暖而朴素的人格,恰如此刻的光焰,它温柔笼罩,但是不会让你有一种灼伤的疼痛。

在今天世界的争斗之中,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是光芒万丈的,都希望是耀眼璀璨的,但是那一定好吗?我们的心灵“保光”,就是让自己永远有生命的光泽,但不一定要万丈光芒。想起道家,大家都会觉得很潇洒、很飘逸,这一切都不仅仅是衣袂飘飘、宛然若跹的外在风度,这是一种内心的淡定从容,是内心的飞扬超越,让一颗心乘着琴声的翅膀悠扬起来,这大概是我们听琴能够得到的最好诠释。

我们不能企及自己今生还有陈军老师那样的造诣,可以在琴弦上拉出亘古的声音、拉出自己心里的乐曲,但是我们可以企及陶渊明的那个境界,无弦琴就无弦琴了,因为大音自成曲,我们的心中要有这样的乐曲在流淌着。什么是道家的观点呢?庄子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也就是说,天地中极致的美,大美而不言,是无法言传的。“四时”就是春夏秋冬,“有明法而不议”里面含着明明白白的法则,用不着人去议论;“万物有成理而不说”,万世万物都有它既成的道理,不必言说,但你要悟透、要懂得。如果说儒家给人以仁爱,那么道家给人以智慧,这些东西都是今天所需要的,仁爱使我们懂得社会、智慧使我们了解宇宙自然。如果说儒家解决了我们与人的关系,那么道家就解决了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给我们找到了一个更为辽阔的、更为超越的坐标系统。

怎么样去到大美不言的自然之中发现自己的内心呢?我想我们今天的生活是在一个选择最丰富的时代,但相对之下,个人也许来到了一个最为贫瘠的时代。选择是世界的,摆在那里的,但是我们自己选择了什么呢?古人可能看一看明月就能够举杯相邀,对饮三人;看一座青山,就是“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那种深情是可以融合的。也许看一看明月常照古今时,古人赏月时会说“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会让我们觉得人在宇宙中是有依托的。古人能做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我们今天是贫瘠了还是丰富了呢? 所以我想,今天在这样一个地方,让我们以琴声作为理由去看到更多的大美不言,

去悟到更多的四时明法。不要认为人的物质已经丰富到让我们足以狂妄、足以蔑视规则;不要让我们相信熬夜以后有美容品、有滋养就可以颠倒事实。人还没有狂妄到这个地步,因为我们都是土地的孩子。

大家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四样东西是大大——天大、地大、道大、人大。这四者之间是什么关系呢?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也许道法自然是一个亘古的道理,我们今天在这个地方一会儿有阳光、一会有清风和悠悠的鸟鸣声,这一切告诉我们什么叫做道法自然。人是不能违背自己的,人只能去融合。比如说一座武当涵养了多少人的心灵,进入到这里来你会感觉是一种融入,是一种自然对人生命的提携,是一种成全。

看看现在,只要是人类登上了某一座山峰,大标题是“人类又征服了多少多少的高度”。中国古人是不讲征服自然的,自然是我们的根、自然是世界的母亲。什么是道?是可以为天地母的,所以我们怎么能够和大道去违背和抗衡呢?所以我想在自然中听琴,让我们的心更多了很多温柔的感恩,其实另一方面也多了人的自信。

当人与一切剥离的时候,与人剥离、与青山碧水剥离、与宇宙自然剥离、与春花秋月剥离……你觉得你会强大吗?当你置疑一切、对立一切的时候,恰恰是这个生命最为苍凉的时刻,我们还没有说借助品牌和豪宅香车足以让我们跟这一切剥离。还是回来吧!在这样一个豪奢的时代回到自然,在这个地方能够唤醒我们心里的温柔,完成这样的融合。也许我们每一个人都能成为一个琴侠,能够让你自己的心在琴弦里去柔软的悲鸣,同时又有那种侠客的豪迈。一个人细腻要细腻到极其的柔软,不柔软无法感知世界的真情;一个人浩荡要浩荡到阔达豪迈,不豪迈无以穿越世间的坎坷。听琴是一个影子,每一个人在陈军老师的琴声里会听出一个自我,这个自我和武当有关吗?和这一刻的风月有关吗?和整个的社会人生有关吗?也许当我们看到了更多的“乘物以游心”的时候,这场金融危机是可以用翅膀飞跃过去的。就让我们来到这里做一次豪奢的逍遥游,让我们做一次生命展翅翱翔,让我们能够如同大鹏九天,让我们背负青天莫之夭阏做一次生命的展翅翱翔。

这是我自己的一个解读,接下来陈军老师会给大家带来更精彩的演奏,我们大家一起来欣赏!他一个人坐在这里是一个指挥家,他在指挥着鸟鸣、他在指挥着天籁、他在指挥着整个山间的松风,他也在调动着我们每一个人。我希望他到这里来的时候,我们今天场子里面就是一个交响乐队,每一个人来和他合奏,看一看我们有什么感觉。

朱军:刚才于丹教授为大家解读她自己心灵感受时,我和陈军教授一直在感慨。当一个人真的把你的身心放在大自然当中,和自然一起去感受天地之大美的时候,语言是那样的美,像音乐一样的流畅。

说到音乐,给大家介绍一下陈军。4岁开始学琴,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从小练琴是父母逼迫的。那个时候没有办法,天天要练,不练没有饭吃。10多年过

去了,他拉得一手好琴,但是他自己不喜欢,因为是别人逼迫的,自己没有走进去。后来没办法与胡琴为伴,他得靠这个吃饭,不爱也得爱。强迫自己爱,还是发现不一样。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负有一份责任,这份责任是对中华民族乐器传承的责任、是对父辈忠孝的责任,于是他才真正地走了进去。按照他现在的话来讲,这就是他生命当中的,不敢说是全部,至少是一大半,天天融合在一起。 听了这段简短的故事,大家就可以理解为什么陈军能够倾其所有,用自己的生命之爱来写下我们刚才已经听到的、接下来还将要听到的这部非常宏大的《太极·二胡圣典》。我可以说这是一个二胡的协奏曲吗?

陈军:《太极·二胡圣典》是以二胡为主线的,融各种舞台表演艺术为一体的太极文化视听盛宴。

朱军:我们期待着视听盛宴有朝一日能够完完全全地呈现在我们的面前。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以你对音乐的理解、以你学琴以来的生命体验,我们都说音乐是跨越时空的,你能不能告诉我们在你心里怎么理解这句话?

陈军:能够到这里来演出是我平生的第一次,也是我历次演出时追求的这么一种感觉。以前演奏都是在音乐厅或者晚会这种并不是真正和音乐完全融在一起的场所,我觉得今天在这里演奏才是真正把音乐和形式结合得最完美的,而且是中国式的。

您刚才说的“音乐超越时空”,其实我在演奏二胡时经常会有这样的一种感觉,会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始终牵引着你,有一种似乎陌生而似乎很熟悉的旋律,就像飘荡了几千年的风一样在你的耳边一点点地滑过,你捕捉这种声音、捕捉这种风的感觉,然后随着风让心灵的翅膀开始飞翔,开始一种跨越时空的音乐历程。我觉得我的音乐可能在几百年或者是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在一种特定的环境中已经存在了,只不过事隔几百年以后,现在我又奏响了。其实我是希望在武当山这里,用我的琴弦,和祖先达到一种心灵的追溯。

朱军:于丹老师说的“乘物以游心”,当你每一个音演奏出来之后,也许真的是几百年前就应该有的,或者在这儿当你演奏起来的时候,当你碰到我们身边这些建筑折返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六百年前的声音了。所以在这里我说,人的心境可能在某一个地方,当你和天地融为一体的时候会产生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真实体验。你去过全世界许许多多著名的场所、著名的音乐厅,但是我感觉今天站在这里,当我说话的声音回来的时候我自己听着都挺美的,更不用说陈军的琴声了。接下来我们将要一起再度聆听陈军为我们送上的玄妙音乐。接下来的这段叫《随风而生》

陈军二胡演奏演奏曲目《随风而生》

朱军:于丹老师,我特别想知道您听了这段音乐之后内心深处的真实感受? 于丹:真实的感受就是你能够听见风从自己的心里走过去。我听他的这首曲子时就想起来李白听他一个好朋友,那是一个和尚从峨眉峰抱了把好琴下来给他弹,李白说他听的时候有一种什么感觉呢?刚才天很热,但是琴声一起的时候风

起了,风走过心里的时候、轻轻的流水从心上而过的时候,人、风、琴声一切都融入山峦。我就是这样的感受。

朱军:我想现场的每一位听众各自对这段音乐都有自己的诠释,也许是职业的关系,我听这段音乐时一直在想音乐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们在这里听到的音乐与我们在城市的嚣杂当中听到的音乐会不一样?音乐到底是什么?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音乐究竟是什么?我想了半天,音乐就是我们每个人心中的梦,而开启这个梦最好的钥匙便是我们的传统。

于丹:音乐也是我们心中的一段风,风这个东西看不见,但是它吹到你身上就很舒服。今天为什么大家觉得还好呢?虽然太阳晒,但是一直有风,风掠过去的时候给人一种安宁,音乐就是这样的东西。风是看不见的,但你能感觉到,音乐是无形的,能不能够听进去并懂得,靠每一个人的悟性。刚才我下去之前,希望陈军老师作为一个指挥家来指挥一个交响乐队,其实他是用他的琴指挥了一场风,风过了可以无痕,风也可以在心里面激荡起乐曲,风在心里留下了什么答案,每个人心里知道。

朱军(手持《庄子心得》):我捧着于丹老师的《庄子心得》,我看到她亲笔写道“独与天地精神往来”,也写“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这些思想深深地影响着你?

于丹:我一直喜欢“天地”这个概念。因为我觉得中国的古人,他们没有飞机,他们甚至也没有现在的索道,很难到一个很高的制高点,但是人家为什么会有天地坐标呢?杜甫只要一写诗就是“江汉思归客,乾坤一腐儒”,我就是一个腐败的儒生,我很迂阔,但我也是在天地之中,我这一生可以不当官,但是我是什么呢?“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我就是天地飞翔的一个沙鸥。他一登高楼会说:“花近高楼伤客心,万方多难此登临。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李白登山如果去看风景他会说:“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我脑子里可以一下子调出来很多“天地”这个关键词,可是现在我们关心的是买房子多少层高、公摊的面积有多少、房前还有没有一小块绿地,我们关心的都是这些了。我们都是一格一格的水泥格子,我们还有多少机会去把人还原到天地中呢?我觉得就这么晒着其实也挺幸福,因为平时我们晒着的机会也不多,我们都在豪华封闭的办公室里,夏天有冷风、冬天有暖气。一个人惯了,冬天也穿这身,夏天也穿这身,因为他总是在屋里,今天让天地告诉你穿这个有点热。我为什么喜欢天地这个概念?我觉得天地把人还原到一个自然状态,我们最接近本能生物的本性。所以天地是能够让人心胸开阔的,在天地里听这样一场音乐,那场风是可以入心的。

朱军:既然是在天地之间难得的,我们游走在天地之间,而且是在道家胜地,我手里又拿着于丹教授的《庄子心得》,我相信她今天站在这里会对道家和道文化有更深层次地解读。

于丹:今天所有人都在这里完成一次和风的对话、和山的对话、和情的对话、

和心的对话。刚才我说陈军老师用他的琴做一个引子,我在这里用我的话也做一个引子,我们都不给大家一个结论,我们只给大家一个起点,就是在多大可能上我们真正能够回到自己呢?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以至于忘了为什么而出发,我们今天在世界上行走得不远吗?我们从幼儿园、小学开始受教育,然后要上大学、到社会上谋生,然后要在职业的生涯里远行去获得功勋名誉,这一切我们都走得够远了。今天问简单的一句话,我们为什么而出发?人在这个世界上是要博取辉煌评价吗?

其实我们穿越今生只是为了让生命更幸福、更有力量、更多给他人幸福的承诺,一生能够轻盈走过。其实在这个地方,我们回到这个简单的起点,看见我们心灵在出发时候那个天真的愿望,再看看我们今天离自己有多远了。刚才我说陶渊明在辞官的时候说了一句话,他说“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一个人什么样叫做“以心为形役”?我让我的心灵当了我身体的仆人,一个人要是这样了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我们的心为什么愿意当身体的仆人呢?因为我们身体的欲望太多了,我们都想吃美食,我们都想住豪宅,我们都想开好车,他有那么多的想法,总要有人伺候他,谁来伺候呢?就让这个心委屈地谦卑下去做了他的仆人,这就叫“以心为形役”。

今天我们来到这里并不是让我们飞扬远方去成为他人,而是让我们随风沉淀,回到心里,真正做到自己。所以我说道家为什么使人超越,是因为道家可以使人放下很多的牵绊、可以使人看到世间什么叫做“大”。刚才看到的大鹏鸟,那样的辽阔,那样一种苍天浩大的大智你觉得有用吗?我们今天都会觉得人做点眼前的事是有用的,我找一个更好的职业、我去拿一个更高的薪水、我考一个有用的文凭,这叫有用,大家知道道家是崇尚无为而达到无不为,道家说不一定要求眼下的有用。

什么叫有用?什么叫无用?翻翻《逍遥游》就会发现,核心就在讲大与小、有用与无用。庄子的好朋友去问他:“我有一个葫芦籽,长出来一个葫芦特别大,但是葫芦已经个子大皮薄了,我不知道干什么。如果我用这个装点粮食或者是装点水就会碎,这么大一个葫芦就是废物。”庄子对他说:“你有这么大的葫芦干嘛一定要去装东西呢?你不能把大打破,把它放在网兜里绑在腰间。这是一个多好的游泳圈,浮游于江海,别人没有这个东西呀。”所以他说不求世界上现有标准的有用,也许你就达到了大用。他的朋友和他说:“你看树,有的树长那么大,不做东西就是废物。”庄子说:“什么叫做废物呀,那么大的树难道非得用它做家具吗,你就让它完完整整地立在那里,大家在这里乘凉,多好的一个休闲场所呀,为什么你非得想到用它做桌子、椅子才是木头的用处呢?”世界上都有标准间的规格,比如一棵树长到多大的时候大家可以说砍回家是一个拴牲口的桩子;长到三围粗时就说更值钱了,回家就是盖房子的栋梁;长到七围粗就说太值钱了,是富人棺材厚厚的板材;再长大了就说没有用了,因为世界上没有提供这么大的标准间。但是庄子说,“如果长成这么大就长成了神木,就可以拜这棵树了,就

可以来保护你心里头很多的愿望了。大家可以在这个树下休闲纳凉,所有欢乐的事情都可以到这棵树下来了,长成那么大就不受标准间的伤害了。”

今天这个时代,我们社会现有的标准太多了,我们信任一份岗位、信任一份职称、信任别人给你的工资、信任名片上的头衔,但是我们不见得信任风、我们不见得每个愿望可以随风而升;我们不见得信任琴,我们认为一阵琴声掠过在心里也许并不留痕;我们不信任春花秋月,认为那是孩子们的无病呻吟。我们开始不信任春天一定有花,冬天一定有雪;我们开始不信任牛羊一定热爱青草,孩子一定热爱母亲。当所有这些我们都不再信任时,我们可信的那一点点东西就变成了唯一的“有用”。

所以,人的生命悲哀到底在哪里呢?很多时候就是我们自己太功利,反而怨世道待我们太苍凉。有一句话——“云彩自己遮住了月亮,却怨天空不明朗。”我们能怨谁呢?我们既然来到了紫霄宫,我们感受着这个季节就应该有的阳光、感受着琴声带给我们的那段风,能够给我们带来新的信任的标准吗?我想这也许是一种唤醒,就是让我们看见比当下生活更辽阔、更永恒的是自然、是天地。其实当一个人以天地为坐标的时候,你是会被天地成全的。刚才我们说到“天地”这个概念是什么呢?中国人认为天、地、人是三才,人是顶天而立地的,那种浩然之气是一个人心中可以涵养的,如果你涵养了这样的气象,那么天地与我共生、万物与我合一,这就叫做“独与天地精神往来”。一颗心可以遨游的时候就可以蓬勃万物,一个人心富宝光时可以不惧世界的黑暗和风险,一个人心游天地时可以领略到天地的大美,他能够知道是天地滋养了他,而不是他征服了天地。如果我们去热爱,天地才会去接受我们;如果我们拒绝,那不是天地的不幸,只是我们渺小生涯的悲哀。所以庄子说,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真小,“朝菌不知晦朔”,早上长出来的小蘑菇活不过半个月,所以它就不知道月亮是有缺有圆的;“蟪蛄不知春秋”,蟪蛄是不知道季节还有春天和秋天的,因为它活不过一年。当一个人太小以后就会有很多的抱怨,内心会有很多的不平衡,因为他没有能力让自己大,但是如果如同大椿树那样,可以以八千岁为一个春天、八千岁为一个秋天,这样的生命多么茂盛、多么蓬勃。如果能够如同大鹏鸟那样飞跃,你就会知道人是有天空的。这一切都是道家的概念。

道家在今天并不简单说是中国的哲学或宗教,更重要的是在你的内心能够建立一种自由辽阔的生命方式吗?能够在我们穿行世界的同时保持着一种淡定和从容吗?苏东坡做官的时候可以付出自己的所有,但是贬官的时候也可以那么的潇洒。苏东坡说他自己是“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这是何等人生境界。什么是随风而生?人生也如风一样,只有你静默的时候,有一点天地浩然之气的涵养,不管你去做什么千里快哉行动如风,这一切都取决于人生气象。

“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让我们今天去体会古人的气象吧!也许当我们懂得这一切的时候,他们就成为我们内心永不背叛的朋友,当我们能够看清这个世界上有天籁比我们更永恒的时候,琴声就变成我们内心的一种依赖。我想我

们今天的生命需要太多的支撑,我们爱自然、我们爱音乐、我们爱生命、我们的心可以飞扬,这也许是道家文化在今天能够给我们最好的启发、最好的滋养,所以我祝福所有今天离开紫霄宫的朋友能够唱着这样的琴声,如风飞翔,真正到达“乘物以游心”那种逍遥境界,让我们不再困惑于当下,让我们的脸上有那种自信的、从容的、而不是礼节性的笑容,心里出来的笑也是一阵风,祝福大家! 朱军:我回归自然吧?

于丹:你如果再脱一层就更回归自然了!

朱军:我特别想知道陈军在创作《太极·二胡圣典》时的初衷是什么?当时怎么就想到这个路径的?在完成的过程中碰到过哪些感觉逾越不了的坎?是怎么过去的?

陈军:我拉琴很多年了,一直在追求心里的目标,正好太极这个概念正适合二胡来表现。二胡是阴阳二弦,在剧里面,阴阳二弦由传统的古籍、琵琶、笛、箫来进行一种很自然的对话,让他把中国传统的太极思想自然地用另外一种形式勾勒出来。同时,我们借助现代人对艺术和音乐的理解,把传统的文化和现代的思想追求结合在一起,把中国的东方智慧充分地演绎出来。我觉得二胡虽然是很小的一个乐器,也可以说是一个看似很简单的乐器,但是其中融入了万千世界,把阴阳二弦、阴阳太极这个概念通过二胡这么一个小东西可以充分地展示出来。 朱军:陈军老师说的我不太赞同,就像你第一首乐曲演奏几个音符时,于丹教授感慨地和我说了一句话,说“真是没有想到,原来二胡听到的全是那样的音乐,竟然可以演出如此宏大的乐曲。”

于丹:我觉得他抓住了一个精髓,就是阴阳的概念。这个世界永远是有矛盾的、永远有不如意的地方,如果我们完全靠一种对抗的方式去征服,解决的可能性就很小。阴阳的概念就是以融合的方式去解决,就像我们现在脚下踩的这幅太极图,这里面没有直线,都是曲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其实这种融合和共谋是最高级的智慧。所以我一直觉得阴阳不是一个简单哲学研究的范畴,是我们今天的一种生活方式和处事方式,是我们的一种生命态度。不再让我们有那么多的声色俱厉、剑拔弩张,我们会少掉很多无谓的指责和抱怨,更多考虑融合的、圆融的中国式的智慧方式怎么样去完成一种超越。其实我觉得在他的琴上全是阴阳,二弦给大家就是在最后境界上的一种圆融的超越。

朱军:说得太好了!我们回到武当山、回到仙山当中,我觉得我们祖先的这种天地大美、天人而一的精神在所有的建筑上、在选址上就可以看到。咱们说金顶吧,据我所知,金顶从空中俯拍是一幅龟蛇图,紧密相连,而且就像太极图一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融在天地之中。后面的紫霄殿供奉的是玄天真武大帝,就顶在我们的头顶上。接下来我很想知道在这样的一块地方您即将演奏的是一段什么样的乐曲?

陈军:我下面演奏的是《广德玄武》。在我的心目中,古人的智慧已经达到了一种很高的境界,我们现在只是用古人的一丝一点来滋润我们的心灵,我也希

望通过这首曲子和古人的心灵进行一种沟通,希望他们也能够感受到我们现代人的一种追求。

朱军:我发现你来了以后境界就是不一样了,于丹老师,你看他来了以后头上都长草了。

于丹:对!这是融入自然! 朱军:共同欣赏《广德玄武》。 陈军二胡演奏演奏曲目:《广德玄武》

朱军:谢谢!谢谢陈军倾情的演绎!接下来有一段赠送仪式,陈军要给于丹教授送上一把特别定制的二胡,这把二胡也是太极湖集团专门为《太极·二胡圣典》而定制的。你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把二胡。

陈军:这把琴有很多太极的元素,在琴头有先天八卦的图形和阴阳图的图形,还镶嵌有“上善若水,道法自然”这八个字,后面有八卦的音窗,这些在二胡上都是首创的,同时也是我和我父亲共同制作的非常珍贵的二胡,下面还印上了“于丹老师藏琴”。这把琴本来是很珍贵的,但是今天在武当山的紫霄宫经过一演一拉更富有灵气了,所以我觉得这把琴更有收藏的价值,我把琴代表太极湖集团、代表《太极·二胡圣典》送给于丹老师。 于丹:谢谢!谢谢!

朱军:于丹老师也为陈军准备了一份礼物。

于丹:这对我来讲是一个太大的荣誉和惊喜,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把琴能够和我结缘,这把琴在这里演奏之后是经历了一次仪式的,从这把琴里所放出去的乐曲就是一曲信息、一把符号,它已经融到风里了、已经进到岩石中了,还有这么多袅袅香烟之中。让我觉得这把琴是一个托付,我看到这把琴会知道它是一把钥匙,它能够让我宁静下来,它能够让我在琴弦上听见自己,它能够有天籁、有千古、有永恒、有所有的太极精神。当然这把琴你送给我以后会有麻烦,我会缠着你教我二胡。

陈军:于丹老师刚才给二胡一个很高的评价,而且也给了很独特的评价,我觉得于丹老师如果能喜欢二胡是二胡这个行业的荣幸。

于丹:我把我几本自己写的东西给他了,他把这么名贵的琴给我了,朱军下次再来主持的时候我在这里演奏,他讲。

朱军:其实刚才陈军就说了,接下来他会缠着你,让你给他多讲一些古典文学。

于丹:下次我们就反串吧,我们两个进步了你干什么呢?

朱军:那我就把这身衣服脱下来,这样天地就合一了。接下来是不是有一把给我?

陈军:太极湖集团总裁杨青山先生专门代表太极湖、代表武当山政府赠送给朱军老师一把琴,也是“太极胡”。

朱军:这个弦都是松的,根本没有演奏过,你哪怕拉一个音阶也得在这里完

成这个仪式,太不一样了,开玩笑的!我也没有什么东西给你,我今天要拉的话可能留在我们心中的陈军带给我们的美好会减半,实在不敢。

我们今天到这里就要结束了,在国山、国学、国乐的组合当中。今天在中华哲学的圣地一起来寻找着属于中华民族传统的基因,同时也在寻找着我们属于东方的智慧和和谐之大美,所以在这里要感谢于丹教授、感谢陈军先生,也要感谢今天到场所有的朋友们!再次谢谢大家!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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