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网友 发布时间:2022-04-22 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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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心网友 时间:2023-07-07 22:39
记得童年的时候,乡戏是乡下最热闹的文化活动。每年的农历七月下旬,公社都要举行一年一度的物资交流大会。大会期间,便会请地区剧团或县剧团或农民剧团唱大戏,通常要唱三天四夜。邻近的村子离公社或三五里或十多里。尽管乡下隔山过河,交通不便,山路又极难行走,但人们大都是场场不落,看戏的热情十分高涨。
公社的戏台是为方便召开群众大会而修建的,是当地最大的戏台之一。戏台高大空阔,适合大型剧团演出。看戏的场地却比较狭小,仅能容纳一千多人。所以每当唱戏的时候,不仅台下会塞得满满当当,不留一点空隙,就连戏台东侧(西侧是悬崖)的山坡上也会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那时的看戏,都要凭戏票入场,一般由主办者负责售票和看场子。戏场子的外围,要用两三米高的帆布遮挡起来。为了防止站在山坡上的人们白看戏,还要在朝山坡的方向从空中拉上一块帆布。票价根据剧团的级别和知名度而定,从五角到三元不等。
那时乡下经济贫困得让现在的人难以置信,小孩子能从大人那里得到一角两角钱,便会高兴得手舞足蹈,心花怒放,有的小孩子只能得到五分钱或两分钱,许多小孩子经常连一分钱也得不到。心里虽然难免酸楚和失落,但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不要多大一会儿,便会将这种酸楚和失落丢得一干二净,兴冲冲地去参加这十分难得的集会盛宴。
每到演出前,负责维持秩序的民兵们便开始清场子,把没有通过入场口验票就已经在台下坐好的人们全部清理出去,然后通过入场口验票入场。入场的时候是最噪杂、喧嚣和热闹的。黑压压的人群杂乱无章拥挤在一起,把入场口挤的水泄不通。后面的人推拥着前面的人向入场口挤压,挤压得守在验票口的十几个彪形大汉连连后退。彪形大汉怒目圆睁,大声呵斥漫骂,用尽全力反推着挤压的人群。随后人群又以更大的弹力挤压回来,引起更大的反推。这时的人群就像波浪一样,一会儿前涌,一会儿后涌,喊叫声,起哄声、咒骂声,呵斥声、抱怨声,倒在地上的哭爹喊娘声,走失家人的呼儿唤女声……汇成了无法描述的巨大声浪,响彻云霄,震耳欲聋。每到入场的时候,都少不了这种混乱场面,并且总要持续一个多小时才能结束。
小孩子通常是不会参与到入场时的混乱场面中去的。一是因为没有钱买票,二是小孩子容易被人挤在地上出现危险。曾有几次连大人都被踩伤住进了医院。买不起票又想看戏,我便和几个伙伴在围帆布的地方打主意。围帆布的地方总会几处连接的地方,连接的地方便会有缝隙。我们盯着看守松懈时,冷不丁地从缝隙处钻进去,或从帆布下面的缝隙爬进去。这种办法,曾经成功过好几次。但如果被发现而失败,就只得站在山坡上,从帆布遮挡的空隙远望。或者等到“”(戏唱到三分之二时开放剧场)时进去看看戏的尾声。
乡戏主要还是古装戏,剧种是上党梆子和上党落子,剧目主要有《闯幽州》、《两狼山》、《群英会》、《借东风》、《华容道》、《十五贯》、《长坂坡》、《对花*》、《打金枝》、《牡丹亭》、《劈山救母》、《三关排宴》、《姐妹易嫁》、《穆桂英挂帅》、《梁山伯与祝英台》等。那时没有电灯,空阔的戏台,靠从台顶吊下来四盏汽灯照明。演出之前,通常要演奏一通鼓乐,名曰“炒台”锣鼓,主要是告诉人们,快快买票,快快进场,正式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
台下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娃娃们在人缝中钻来挤去兴奋不已,经常发出追逐的叫喊声或摔痛了的号哭声。后生们也非常活跃,不时射出一道道手电筒的光束,照到不远处的少女堆里,或照在某一张脸上或某一个*上,于是招来破口大骂,全是“三狗子你照你娘呵” 一类的话语,引得少女们开怀大笑。挨骂的后生们自然也少不了回骂,然后是浪浪地乐不可支。中年妇女们则三五成群说着媳妇生娃或者草鸡下蛋之类的家务,或者在给孩子喂奶,拍着孩子睡觉。只有老汉们正襟危坐,专注地注视着剧情和台词,不时交谈着该什么人物出场或哼着居中人物的唱腔。有时会突然有人悠悠然走到台前,当然不是新角色出场,也不是报幕员有事相告,而是一个村干部来给渐渐暗下去的汽灯加气,加完气再猛吹哨子,大吼一番,警告娃娃们不得爬上台来捣乱,影响演出效果。
除了老年人能看懂一些剧情,其它观众特别是年轻人只能把剧情看得七零八落,甚至他们压根就不在乎这一点。他们没打算来看戏,只是把看戏作为一个借口,纷纷搬着凳子来过一个民间节日,来参与这么热闹的一次大社交,缓解一下自己声色感觉的饥渴。在乡下偏僻、宁静、单调和枯燥的日子里,能一下看到这么多的人面,听到这么多的人声,嗅到这么多的人气,已经是他们巨大的欢乐。我当时虽然也还不大能懂得剧情,但平时常听母亲讲述戏的情节片断,看戏时便会产生了看懂剧情的愿望,于是想方设法凑到老年人旁边,希望能从他们的谈论中听出些名堂来。听的多了,慢慢能看懂部分剧情,于是便渐渐成了小戏迷。无论气候会有什么变化,常常会一直看到最后散场,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那时除了关注剧情,也对地区上党梆子剧团里的名角有所认识。经常听老人们说,吴婉芝(女)、郝聘之(女)和郝同生,都是剧团里的名角,晋东南地区家喻户晓。我记事的时候,这些名角已离开舞台,当时我最喜欢的名角是赵银耳和李永成。赵银耳的唱腔字正腔圆,高亢嘹亮。每当他出场,台下便会掌声不断,大呼过瘾。李永成主要扮丑角,如贪脏枉法七品知县之类的人物。李永成的长像很特别,个子很高,嘴部突出大包牙,嗓音尖细高挑,天生一付丑角像,一看就会让人止不住要笑。他还有一手绝活,能让帽翅左边纹丝不动,右边上下摆动;过一会再倒过来。引发得观众掌声阵阵,经久不息,一次次把剧情推向*。
我除了对名角推崇之外,还对剧情中的武打场面十分羡慕。特别是那些武生们的空翻动作,令人惊叹、迷恋不已,常常幻想自己如果能有这样的功夫,那会有多么骄傲和自豪。回到家里,曾经一个人偷偷地试着头着地,靠着墙想把腿朝上竖起来,结果把脖子扭伤也没能成功,只好不情愿地作罢。
看完乡戏之后,人们对乡戏的热情并没有结束。大人们在饭场上,在地头上,或者晚上聚在一起,还会对剧情或角色评头论足,相互交流各自的感受和心得,或者会对各自的不同的看法而争得面红耳赤。小孩子们则或者听大人们谈论,增加着自己见识,以便作为向别人炫耀的谈资;或者企盼着下一次的乡戏早些到来,以便打破乡村死寂般的冷清,重享那难得的集会盛宴。
乡戏并没有随着历史的脚步而更加兴盛,反倒日渐衰微和冷落,逐渐被现代文明所取代。后来因办事到县城去,听说我最崇拜的名角李永成,因剧团解散而下岗,不得不做起了与戏剧毫不搭界的饭店生意。心里难免有一种酸楚和怅惘的感觉,但这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这样可以么?追问答案。。